一見這四人,她險些失去平衡,像這立壁一樣直往西傾。
\t兩男在北,麵南。一個死灰色衣著,一個鐵青色衣著。各持一口如出一爐的三尺還長的冷森森寶劍。身條俱是奇高齁瘦。站在那裏比山高出不少,恰似兩把利劍插入山頂天空、平蕪之上,穩如朽木之釘,不動猶動。二人的眼睛,是世上絕對不曾有過的,連眼白都是黑的,卻閃爍著觸目驚心的怪異白光。儼然山貓的夜眼,凶惡、殘忍,又奇銳、明亮。再配上一個麵如死灰、一個麵色鐵青,在黯淡的光線中看來,分明就是倆厲鬼凶煞遽然來到天地人間,山頂本來富有的一切迷人景致,頓時就可怖起來!
\t天幸紫衣女踏遍山河,見多識廣,一目之下,便在天下的某一位置上“找”到了這二人。否則,將會給唬得勢必非栽下山去,玉消香隕無疑。
\t二女在南,麵北。一個圍著金龜裙,一個纏著蛇皮衣。前者奇胖:人胖一般都表現在腰上,她的腰則就粗得如同懷了頭半大牛,若與她漢子打架,無須打,隻若趴上去,也就壓死了;後者異瘦,人瘦一般都表現在臉上,因為這世上人賊胖(臉上瘦、身上胖叫賊胖)的多,胖,一般也不胖到臉上去,臉胖有時不叫臉胖,而叫臉皮長厚了!而她卻不然,渾身上下瘦如一杆槍,若將她說成是一條蛇轉的,未免又太唐突、褻瀆了她,反正看來,連皮帶肉剔幹刮淨,如果能湊夠二兩半,那也得要由個“不知”缺人就是缺德的,在耍秤杆兒上有一定造詣的人來秤。
\t胖者手拎一麵“八角盾牌”,牌麵上鐵釘參差,瘮人無比,惡若刺蝟皮。瘦者手握一條尺半來長的鐵鞭,不是環連,而是節節貫穿,排擺均衡,要比蛇的肚皮還有章有法,可直可盤,看去正比眼鏡蛇還令人著忙。無疑這是倆最易於辨認的女人。見則便可認個準確無誤。最易辨認的還是:兩隻眼,倆人合在一起兩隻眼。
\t連男帶女,四人都在五十開外。是令任何稍有識源的人見了都不禁得奓奓頭皮的四個聯袂綠林的悍匪巨盜,但這是相當年。
\t隻因四人已隱跡江湖二十年有數了。隱跡的緣由也讓人猜測了二十年。卻無一人能猜到什麼。直以為這四位早已天隨人願,了賬多時。
\t誰知竟給紫衣女在這裏撞上?
\t她若欲再與老沙公平交涉什麼,隻怕得有待來日,或來生。
\t時間是不饒人的;這四位也更要命!
這才是她那支歌隻能在心裏唱了一唱的真正原因,也正是她之所以要發呆的理由之全部。
世上的呆子據說比學堂裏的人還多。不過紫衣女可絕非來世上發呆的。她來世上的目的就是:要世上的所有呆子都活蹦亂跳起來,哪怕吃飯時,若是誰不讓跳上飯桌載歌載舞,也要與誰大發雷霆之怒說:你是不是活膩了?!她自己又哪能說發呆便發呆呢!
她隻是一愣,愣了一愣。而後就預躍上峰頂,在這平蕪之上,高空,夜幕下,與這四人高興高興。她一見到不該活著的人就想高興,如同該死的人見到她。
事實也正是如此。無論誰人,隻若見到這四位,想不高興也得高興。到西天極樂世界去了,還能不高興?紫衣女呢?
\t她無時無刻不想高興,隻是高興一時一刻也沒想過她。
她既能在棗樹林梢飄飛如輕盈的蜻蜓,快如疾燕,若是欲飄上峰頂平蕪,自必輕而易舉,無誰有法阻擋,就像這無邊無際的山風。
\t然而風在刮,她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