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他言,曹誌遠情色不動。亓潔滿目疑惑,望著還直想笑的南冰冰道:“姑娘你看……”南冰冰奮力抑製住難以壓抑的笑,截道:“單打獨鬥,我南冰冰還不至於敗給天下任何一個。”
\t不至於敗不等於一定勝。姑娘將話說得如此底氣不足,還是她南冰冰做新娘,從未有過的事。隻因為她最清楚自己,昨夜見過的一黑熊一醜婦,就無法取勝。而那樣的高人,天下畢竟還有,而且不少。更何況地靈人傑的燕趙大地,自古就又,臥虎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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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無論高低,既已同代相逢在人世,不是友,就得鬥——這就是世界,這就是江湖,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毫無辦法,也別無選擇。
\t太陽已躍過鼓山,升得很高很高了。高得快要掉下來,摔在地上,或砸在人頭上。
\t豈知院內竟無一人害怕被砸死。
\t隻因都下把提著心,預備此力大無比老者往這邊推時,也好如何撒腿開溜,不被推倒,又不至掉了心。早忘記天上還有什麼太陽,自然不知太陽一旦掉下來也麻煩。
\t這位老者的確是位老者,老得不輕。
\t他的胡須已發白,很長,也很多,有如遠山瀑布掛在那裏,遮頸搭胸。而臉上居然並無過多的褶皺,可看來卻又很陰,陰如陰山背後的潤岩。陰的來源更是令人感到驚奇,他竟是比常人提前一步,邁到夏天,頭扣一頂圓茹形大蓋鬥笠。
\t難怪二話不說逢人便推倒,抓起來再推倒逮著誰推誰誰跑攆著推!竟是一個古怪異俗的老頭兒!南冰冰又想笑。
\t到了夏天,雨水就會多起來。他更比別人會打算,未雨綢繆,披著棕草編的幹潔的蓑衣。由於幹潔,看去正有風不招人人招風之輕。手中是一根丈餘長的竹竿,一端劃著地,像是瞎子在探路。然而他的眼睛卻絕不昏花,盡管有鬥笠影隱,仍不減其炯炯如電,咄咄逼人。
\t他的周圍找不到一個人的影子。獨自往那一站,陽光下,仙風飄然,橫放傑出,如山如水,形偉影岸,即叫子牙再生,也愧於寒酸。南冰冰不由肅然起敬,敵意煥然。這老漁翁,世間竟有!他,會是誰呢?
\t無誰認識這位鬥笠老者,無誰相信他的力氣會有多麼大。但院內清晨那些見到南冰冰入院時,都隻嫌靠後瞧不清的二百來號人,這時卻全擠去了院子的四周邊,雙雙眼睛裏,都充滿了死亡前的恐怖,魚目般不知眨眼,直直看著他,就如同看著就將傾倒砸過來的一座大山。
\t詹氏二弟兄雖是提前一步出屋,一見此老之威嚴,一腔如爐壯火,早唬熄大半,餘下那一少半,還算煉出了“莊主”二字,將就站在了人眾麵前。
\t曹誌遠冷靜地環視著這一切,沉著地邁著大莊主風度的步子,不停,前行間微轉首,掃視、瞄注了眼,亓潔正握住其手的南冰冰,見她慢搖一下頭,以為是在說不相識,步子便更加有力了,其實是更加沉重了。到終於據老者五尺遠處,立定,抱拳一禮,十分有調韻地說:“不知仙駕蒞臨寒舍,屈駕賞光,未曾遠迎,以禮謝過!”
\t鬥笠老者並不還禮,也未動,沙啞著嗓子道:“我老人家越老越不年輕,越不年輕越老,敢問曹莊主,這是何道理?”
\t曹誌遠心知不妙,老者明顯是在找別扭,絕非仰慕曹某大名已久拜見而來,連忙又是一禮:“曹某不才,聆聽教誨”!
\t鬥笠老者道:“我老人家越老越不年輕,越不年輕越老,我老人家敢問曹莊主,這是何道理?”
\t南冰冰險些忍俊不禁,天幸咬著牙;曹誌遠複施一禮:“曹某失禮,這就吩咐拙荊趕備酒宴,請到舍內敘話可好?”
\t鬥笠老者道:“我老人家越老越不年輕,我老人家越不年輕越老,我老人家越敢問曹莊主,這是何道理?”
\t噗嗤一聲,南冰冰終於憋不住,笑彎了腰。她一笑,院中的漲縮欲爆的氣氛,頓時就鬆弛開來。很有不少的人,竟至於就突然舊病複發,交頭接耳,嘖嘖起南冰冰如何好看如何天仙笑聲如何如何好聽來。而所有的緊張與尷尬,就通通拜托曹誌遠一人笑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