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說明了一個道理,”撩女夢接言道:“在善良天真的人麵前,那些陰險奸詐虛偽的家夥,每每總是勝者。這倒不是緣於人善良誠實了就多麼愚蠢,隻是有些天真——而天真,無疑則就正是愚蠢。任何一條喻世明言,人聽來,好像都太過直接了當,直接了當到無足掛齒。譬如,美女是愛英雄的,但不到事實上已成為玩物的時候,卻沒有一個美女以為、承認自己原本就是英雄的玩物。天真的人,總認為事物的表麵就是真實,而事實就更糟,天真的雙眼,也隻能看到表麵——這無疑讓寸光眼的老鼠心裏平衡了些。”南冰冰自然要說兩句夫唱妻隨,因為她明白:若要與誰萬裏同行、共度人生,得具備應有的資格才行。麵貌醜美相差懸殊而長相廝守,雖然也已十分別扭,但還在其次;心機、誌向如有別,則漫說形影不離、行居與共,即使談上一言半語能不至便就拳腳伺候,也洵屬天大的難能可貴。故而緊接著他的話音兒道:“人總認定自己比別人要聰明,無誰以為自己不為天下智慧完人。從而,別人的言詞無論是否,總當成耳旁風,一刮而過。世上的教訓與經驗凝成的道理是很多的,但緣於不是自己親身經曆領悟出來的,能夠派上用場的時候,也就少到了沒有。譬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句話誰也能背誦,可惜真正清楚這句話不僅僅是說說而矣的,恰恰隻是正在空悲切的人。人是不吃一塹不長一智的動物,同時,又是不成體統的動物。一代代的生人,一代代的領悟,瓶是老瓶,酒是新酒,人間的酒自是好喝不了。”忽竟嫣然一笑,“這是你說的。你說對不?”她嫣然一笑是嫣然給撩女夢笑的,因為好看,誰也清楚。
\t撩女夢不由哈哈大笑,三聲頓止,驀斂容道:“我說出來的話,再問我對不對?這一問無疑很成體統——僅此而矣!”他的後語是:你的人生與現狀的布局,又難成體統。自他的舉止言形裏,濃縮的雙眉,南冰冰自然也領略到了他的後語,但還是詫異之下,不禁問道:“此話怎講?”僅差聽他這樣似乎是不近人情的言詞聽的多了,已不再騎虎難下,已不再尷尬,已很適應,已很愛聽,聽了覺得愉快,覺得舒服,覺得好受,覺得已經嫁給他了——隨你便吧,反正就這南冰冰;管打管罵,說長得醜不行!
\t撩女夢那雙可以撩拔得任何一個女人見了都忍不住回頭便做夢的大眼睛,奇異地朝斜下方一瞄,上眼簾的睫毛若是十指連心的根根手指的話,看正指向橫軀在地的嚴百屠。他是在示意南冰冰,救人要緊,別的是不是改日還可以談?
\t可惜南冰冰直以為他是在擠眉弄眼,要勾引良家姑娘,自作多情起來,笑眯眯忘記了一切,六神無主做開白日夢,眼見就要往他懷裏栽。無奈之下,他隻好明示。明示即是說。“如果正在酒樓飲酒,別的桌上忽然有人不慎,放了一個拐扭屁,不論這個屁多麼嘹亮或憂傷,誰也無理由橫加阻止,但如果在側的你,拿著筷子便搖頭晃腦作評曰:此好音屬婉約流派,有海上生明月之神韻……豈非連那放屁正尷尬者也得給逗笑!”
\t南冰冰心有靈犀,一點就透,但盡管完全心領神會了他的話意,竟還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而且大有笑斷腸子之勢,揉著腹。撩女夢不得不自己道:“亓夫人,你既知此曲這詳,理應會唱或……”說到此,好像是忘了下文,閉上了口。南冰冰心道:這家夥總把最該說的不說出來……嗯,是礙於麵子,是一種涵蓄和高明,姑娘佩服——而姑娘佩服的含蓄和高明,也僅此一種,即:話已點到,又不鬧為己所尊敬者之難堪;與詩詞、撰文一類的涵蓄和高明,同日而語不得。詩、詞、撰文一類的涵蓄和高明,不是含蓄和高明,是新媳婦放屁——零零星星的溜,簡潔為:零滴溜,雖說含蓄了、高明了,不過臭味伸長了些而矣!亓潔已開口:“此曲並未廣傳於世,會者僅限於僵屍門首酋。家父在日,曾與此門首酋有過來往,故略知一二。”忽以手加額:“嗐!隻顧說了,險些傾了嚴老一命!”撩女夢心道:你總算首先醒了!南冰冰道:“亓夫人,如何救活嚴老?”亓潔道:“一時痛疾攻心,血逆滯肺,嘔血所致,按尋常昏挺去救即可。隻是時間長了一些,若非習武之身,怕已難有命在。天幸嚴老功力深厚,時間再長亦無大礙。”話間,南冰冰早蹲身去救,話盡,嚴百屠已幽幽醒來,立起,待到南冰冰給他戴好鬥笠,他才看清這人是誰,驚得不禁後搓兩步,險些仰去:“冰兒你活著!這不是夢幻?”南冰冰一臉得意和興奮:“您瞧,冰兒可絕非鬼魅呀!”若還不是結局,即使難於上青天,也得奮力爭取,不能放棄。南冰冰斂容,怒目雙屍:“你這倆‘半腦’,快唱那曲子來我聽”!劍已在手,一身的冷漠咄咄逼人。而此即,竟已是烏雲翻滾,遮天蔽日。
\t雨未落,雙屍卻直覺脊梁溝兒裏都似澆了冷水。這小釣鈕居然會釋放寒氣,猶山雨欲來!想溜;一聽“半腦”,又不急著走了。臃屍道:“喂,小釣妞先生,‘半腦’為何意?門生還望指教或清晦,聆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