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柸?? 勸奉(1 / 2)

夜色漸濃,東宮太子府裏,有間暖閣掌了燈,燭火搖曳,映著窗外斑駁樹影,照得秋日冷夜多了幾許暖意。屋中胖乎乎的小太監蹲在地上靠著牆角正打嗬欠,口水順著下巴吧嗒吧嗒落到地上,看來是不知到夢到了什麼好吃好喝,連帶著把主子的吩咐也忘得一幹二淨了。

這主廂正是太子承乾的居所,屋子是套間,十分寬敞,外側是個書房,窗棱用黑檀木裝飾,一年四季,都能有陽光射入,白天裏光線好得很,即便是到了夜晚,皎潔月色也能穿過窗扉,打在桌上的硯台裏,讓這上好端硯猶若墨玉。

硯台下是一張雕了錦鯉的紅木角桌,人道是鯉魚躍龍門,太子是龍子,在繼位前是小龍,理應配上盤螭紋或者是錦鯉紋,然雕盤螭紋絡似是不太與這紅木相配,倒是錦鯉紋絡,靈動又活潑。紅木桌上還有個龍頭筆架,上頭懸著一排狼毫,其中最細的那幾支,鼻尖毛散了些,帶著些許洗不淨的墨色,看來這太子平日喜好的書法大抵是小楷。

果然,不一會兒,一隻曬成麥色、骨節分明的手便上前又提了一支小狼毫,將自己原來手上的那支放下,用這支看來筆尖稍稍聚攏些的,又沾了墨汁,在紙上一筆一劃接著寫了起來。

“唉……這筆,還有這筆架都是父王賜我的,可我著實不太喜歡寫字。四郎,你看,今天我在這兒寫了三個時辰,可是卻沒看出半點進步。我寫個小楷都寫不穩,更別說學你的草隸……你說,是不是你不會教,所以我才沒什麼長進?你阿父當時是怎麼教你的?”承乾看著這一頁頁紙上歪七扭八的字跡,長長一歎,噗通,趴到桌上,略有喪氣地朝自己對麵那在燭火下挑燈夜讀的遺則說道。

遺則聽到這話,抬頭看了太子一眼,微挑的鳳眸染上幾許無奈,將書擱下,右手拄腮,看來儼然是個翻版的小房喬,尤其是這拄腮的架勢,和他阿父簡直如出一轍。他秀眉輕挑,回道:

“這書法豈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就的?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當年阿父他不過每年回家一兩次,我平日都是自己從一橫一豎開始慢慢練的,阿父回來時隻是說說哪裏不好了、哪裏要改了、要該怎麼改……剩下的,得自己練才行。”

“那四郎你說說看,我這副字,哪兒好、哪兒不好?”承乾一拍桌,站起身,將桌上那剛寫完的一副字高高舉起,送到了遺則眼前。

遺則眉頭一顫,嘴角一抽,硬生生將破口而出的髒話給咽了下去。自從太子知道了自己身世,就變得神經兮兮,每日抓他陪練書法到夜半時分也就罷了,還****都要問他好幾遍、這字哪裏好、那裏不好……這頭兩次,他倒也認真說了些看法,然這次,他一刻鍾前才剛說過,現在太子又問了。

“四郎!你說話啊!”承乾整個人都湊到了前頭,鼻尖對鼻尖、眼對眼、逼問道。

遺則無奈隻得閉上眼兒,朝那紙上正中央的那“庸”字一點,道:

“這字,除了要橫平豎直,還要以扁為美,注重小偏旁、大結構,字要舒展。然你這字,尤其是這‘庸’字,像竹竿一樣,又細又長,擠成一團,怎麼會好看!太子還是先練好‘甲、乙、丙、丁’這些簡單的字,再來抄這些四書五經得好。我看太子不如先放下楷書,可先看看魏碑體,練好魏碑容易些。”

太子聽了這番話,又犯了急躁的毛病,一拍桌,將筆扔下,大嗬道:

“不行!趕不上了!秋祭馬上就到了,屆時我若寫不出讓父王賞識的字,可如何是好!四郎、四郎……四郎你替我寫可好?”

旁邊打瞌睡的小太監被太子這一吼立刻精神了起來,忙站起身,四下亂看。

遺則見承乾竟病急亂投醫,眉心一蹙,立刻推開椅子,站起身準備離去。他既不能答應太子,又不能公然冒犯太子,唯有離去這一個辦法。

“房遺則!連你也要棄我而去麼?!你站住!”承乾一運氣,騰空一躍翻了個跟鬥,擋在了遺則麵前。

遺則見太子已經近乎走火入魔,不由想起今日來東宮前,阿父和娘給他的囑托。強忍住想扔下太子不管的念頭,站住了腳,幽幽一歎,反問:

“太子,四郎有一事想問。太子究竟是在乎這虛無縹緲的皇位,還是在乎皇上的疼愛?還是說,太子更在乎自己的親生父親……”

承乾被遺則這一番話給問住,呆呆愣在原地,半晌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