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琴正在前堂陪著笑,聽著這幾個朝中貴妻的奉承,耳根子都磨起了繭子。這屋子裏現在坐著七人,其中四個,都是舊朝權貴,當年她扮成男兒時,都曾見過。
這左手邊第一個,唐家二娘,唐秋燕,牙尖嘴利,與前朝禮部侍郎之妻是姑嫂,經營玉石買賣。當年她為了珍瑰閣與她曾奪過兩座礦,她沒少給杜家臉色看,然這會兒——
“杜娘!當年我和你二弟說來也算是舊識。哎呦,那小郎君也是一表人才,聽說還沒娶妻,我有個堂妹,年方十五,正是好時候,不知……”
嗬,若是和唐秋燕這堂姐一個脾氣,還是免了。
對麵這個,程玉柔,與前朝長公主是表姐妹,是珍瑰閣的常客,然卻總是挑三揀四,動不動就奢銀子,難惹的很,然這會兒——
“杜娘!你瞧我頭上這鳳尾釵,真漂亮!這是萬寶樓裏頭華五千兩銀子買的!嗬,聽說現在萬寶樓是你的,那往後我可得多去看看才是。”
這鐵公雞,竟然開始自己拔毛了?嗬,逗趣。
右手邊第二個,蕭婉雲的表姐,現在是個三品夫人,叫孔葭媖,從蕭婉雲搶了她夫家,那會兒開始,但凡碰見她,便是冷嘲熱諷,然這一刻——嗬,隻見這高傲的娘子,竟局促不安搓著手,在凳子上如坐針氈,就差冒汗了。這孔葭媖吭哧半天,才悶出來這麼一句:
“哎呦,百裏家……百裏家算什麼。這,這房家現在才是真的顯貴。杜娘好福氣,好福氣!”
嘖,人長得挺漂亮,可嘴真是笨呐,怎麼說也不討喜呢。不知是不是她心裏頭實在太別扭,太討厭她杜冉琴了?
孔葭媖旁邊,那是謝毓瑋,是太皇太後的本家,謝家自晉朝便是顯貴,至隋唐雖朝中不算有權,可民間口碑卻憑一句“王謝堂前燕”而穩穩躋身進入貴婦圈。這人一向自詡清高,不願與人來往,然今日,卻破了戒:
“杜娘,我看近日天朗氣清,雖是秋日,可還算暖和,江邊楓葉正好,不如明日一起在龍首渠旁,曲水流觴,吟詩作賦可好?”
噗,沒聽錯吧,謝毓瑋竟然邀她共泛舟?還是在這大好日子、處處能碰見熟人的時候?
“好,明日就同去吧。這次秋祭,各位也都勞碌了,明日就一同去散散心好了。”
她說完這番話,便聽孔葭媖急忙附和:
“好啊好啊!若是方便,我也一同去。”
這便正熱鬧著,便聽敲門聲又響,杜冉琴心中不禁默歎:這回又會是哪家的娘子,又來耍什麼花招呢?
她抬眼一望,卻見一張陌生麵孔,這白衣小娘子倒是看來水靈,這時候來找她,又會是哪一家的呢?她莞爾一笑,朝這小娘子一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
這小娘子怯生生環視四周一眼,見到孔葭媖,竟驚呼:“姨母!你怎在!”
姨母?
杜冉琴狐疑地打量了這小娘子一眼,難怪她覺著這孩子似曾眼熟……果然,緊接著便聽那熟悉的聲音響起:
“慧兒,別亂跑。”
杜冉琴嗖一下站起身,忙起身相迎:
“百裏大哥!沒料你竟是今日到長安!”
百裏漠瞧見這張熟悉容顏,心中不免五味陳在。過去這麼些年,她並沒被歲月磨得蒼老,反倒更有韻味,讓他更難相忘。然她已是朋友之妻,他又豈可再有他想?百裏漠甩甩頭,笑問:
“聽你這話,像是知道我要來長安?”
杜冉琴忙回:
“嗯,聽玄齡說,百裏家買下了獨孤家那七分地。他猜你近來定會回來,說不定百裏家也會重回長安……”
“唉!真是瞞不過他!我本見他還沒下朝,就說等等再來,可是你家侍衛說什麼也不許我走,愣是把我推了進來……”百裏漠牽著慧兒,略有難為情。
杜冉琴眼神落在他手中牽著的這小娘子身上,忍不住問道:
“這是……蕭娘的女兒?竟然這麼大了……”
她十五那年,蕭婉雲嫁給了百裏漠,而後不久誕下一女,後來因懼怕生產之痛便再無子嗣。且蕭婉雲一向自私,女兒一貫是甩給管家照顧,她在百裏家當女僮時,慧兒才三歲,見過幾麵,那時她還十分心疼這孩子。
“嗯,是。慧兒,叫姑——不,叫嬸兒。”百裏漠本想讓慧兒叫她“姑姑”,可思及她已是房家之妻,他又何德何能以“兄”自居呢?隻得按他與房喬的結拜情誼來定親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