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沙城中四大怪(1 / 2)

不入潮宗門,不進長沙城。

這句長沙城中上至耄耋老人,下到稚口小童都朗朗上口的俚語歌謠,倒是把潮宗門在長沙城中的地位描繪得清清楚楚。

臨著湘江邊的朝宗門,望文生義本該是個朝拜祖宗的肅穆之地。可耐不住每日裏挑河水叫賣的腳夫們路過時灑下的河水,導致街頭終日河水潺潺。這朝宗門,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潮宗門,連帶朝宗街也受其所累跟著改了名字。

自古以來都說水流連綿不絕財源滾滾而來,這潮宗街就是鐵打釘釘般的實證——天生是出潮宗門達湘江河運碼頭的必經之道,便靠上了風水的聚財之說,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上下九流各行當的聚集之地。更有了長沙縣署和臨湘驛站官麵背書,馬路上自是行人來往、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可順著這潮宗街徑直往裏走,到中部有一不甚起眼的小巷拐進去,明明隻是幾步之隔,卻像分開了連個世界般,立馬就成了幽靜小路——巷子兩邊,建的是高牆碧瓦,瞧起來端的是深藏若虛卻又恢弘大氣。尋常人等便是不得不穿巷而過,那也是不自覺得屏聲靜氣,腳步也自然快上三分低頭疾走,生怕弄出點旁得聲響,驚擾了公館裏的貴人們。

這公館其中白日有那衣冠楚楚,一看就身份不凡之人上門拜訪;到了夜半時分,也總有絲竹唱和的靡靡之音隔牆傳來,讓夜歸偶爾路過的平頭百姓們憑白多了幾分臆測遐思。

這世上總歸少不了些好奇多事之徒,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也實在是給那聲音引得腦中梟梟婷婷不斷,給撓撥得心裏癢癢得很。便就近打了半壺濁酒,再切上幾片韓家作坊的豆幹,請打更的周老倌赴了場不落座的小宴,總算是得了好潤了喉嚨的周老倌一句含糊言語聊作消解:“那宅子裏住的人呐......可是吃得起夜點心的貴人。”

這含混話語一入耳,好奇多事之人也就立馬熄了繼續打聽的心思——都是混江湖的,對於長沙城中四大怪可清楚得很:繡花的男人,討罵的看客,不上衙的官和不聽宣的廚子。

這四大怪中繡花的男人,說的便是湘繡陸家家主:陸家擅繡,每任家主都精於繡功,但他們卻不碰旁的——隻繡貓、狗,還有人的眼睛,待繡品完功後,那瞧著端得是活靈活現,就連眼中的波光閃動都似真的一般。

討罵的看客則指的是碼頭旁,那群聚著的叫花子:他們與尋常求口活命吃食的乞丐不同——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開口則已,一旦開了口,哪怕是指天罵地,那也是罵得有趣,引得閑人花錢聽罵,也就成了長沙城的第二怪。

至於不上衙的官那就不用詳說了,城中官老爺們平日裏撈錢猶嫌時間不夠,哪裏有空去衙門應卯?能讓自己的師爺,門客去糊弄著處理衙門日常事務都算是有良心之輩了,自然而然也就有了不上衙的官這麼一說了。

臨到第四怪,便是那不聽宣的廚子,周老倌口中製作的夜點心師傅。這夜點心也不知是何時出現在長沙城中,隻知每個出來的師傅都是相貌出眾的女子,從十六歲開始做生意,到三十六歲必定封刀歇業。最初人們聽著這貌美女子專做夜晚生意,以為她們與私寓裏的娼姐沒有什麼區別——同樣都打著以藝侍人的名頭,內裏卻行的是那不清不楚以身換銀錢的勾當。

可到後來,有那懂行的人指出,這些夜點心的師傅全是處子之身,這才讓大家歇了某些齷齪心思。

而且奇就奇的是——不管主家富貴幾何還是權勢滔天,想要吃上那一口夜點心,全靠夜點心師傅安排,送上來的是什麼就吃什麼,無法按自己的心意來,卻又次次都被夜點心師傅的手藝所征服。

這,便就是所謂不聽宣的廚子。

回頭想想長沙城裏,能請得動夜點心師傅的人,該是何等的身份背景?

人家周老倌話已經說到這份上,若是還不明白其中關竅,那就真是點不著的燈籠——活該一世懵懂吃虧。

說起來自打今年紅軍打進長沙,讓長沙城裏好生亂了一陣,雖然說後來他們也有派人維持治安,可這白天晚上的,總是有著零星槍聲想起,讓生活在城裏的百姓心裏分外惴惴不安,本以為是城頭變幻大王旗,無非是換個老爺坐在上麵。結果那占了長沙城的紅軍連屁股都沒坐熱的功夫,國黨又重新打了回來,又是一陣騷亂後,這長沙城便恢複了以往的模樣,似乎什麼都沒變,似乎又有什麼悄悄變了些許模樣。

遠遠的,瞅到前方街巷中亮起羊角燈籠獨有的昏黃燈光,日常敲鑼打更的周老倌,趕緊地拽著傻愣的徒弟避到了一旁的側巷之中。

給嚇了一跳,好險沒丟了手中梆子的徒弟趴在牆邊,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慢慢走近的羊角燈籠,忍不住悶著嗓門跟自家師父抱怨起來:“師父,我這都跟著您打了半年的更了,硬是沒看清那送夜點心的妹陀長麼子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