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田困知沉默不言。倒是站在一旁的落蘇知機遞上了條已經涼了的毛巾。
這廳裏已沒了多餘的仆人在旁,她也隻能是自己頂上前侍候著。
田困知反手接過這涼毛巾,還客氣的跟落蘇道了聲謝,這才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眼睛盯著錢廷益不放:“就是不知道廷益先生多久才能籌措出兩箱磺胺?”
給田困知這麼盯著像後脊梁爬上了螞蟻般難受,錢廷益認真在心中盤算明白了,才猶豫著開口說道:“要說沒有,便是唬騙田官長了。眼下我手裏確實有這麼一批藥,隻是……已經被利生鹽號的胡家先定下來了。”
雖說是首屈一指,能在長沙城中呼風喚雨的藥商,可此時錢廷益卻沒來由有了種風箱裏耗子的憋屈感,畢竟這兩頭他都不好得罪,隻得是苦笑著解釋道:“這年頭,沒有背景勢力的,哪裏玩得轉鹽行生意?胡家背後可是有著國府的影子。若是田官長要得急的話,這價錢……估計得向上浮一些。”
話剛說完,他禁不住長聲短歎道:“眼下赤匪活躍,不要命似的和國府打成一團。別的不說,單就眼前這長沙城七月,國府的兄弟就一下傷亡了好幾萬,更莫說前線的傷兵了,成百上千的往後送,等的都是這藥救命呐。”
聽出眼前人是在拿喬問價,田困知緩緩點頭笑道:“錢貴,還是命貴?真到了那要緊關頭,哪怕是傾家蕩產也要求來一支藥的人滿坑滿穀。廷益先生如果有門路,隻管開口便是,我絕不還價!至於胡家背後的人……若是敢找你安和堂的麻煩,那便是不給我麵子了!”
有了田困知這番話打底,錢廷益這才暗地裏鬆了口氣,試探地比出三根手指:“既然田官長痛快,我錢廷益也不能拿喬做小了。最低這個數,再低了我就不好向各方交差了。”
田困知隨手扔下毛巾,剛剛擦幹淨的修長指節在桌上輕輕一扣:“成交!”
顯然是沒想到自己開的這價,田困知能這樣幹脆應下,一絲懊悔的目光不覺自眼中閃過,錢廷益躊躇片刻,方才再次開口問道:“不知道田官長的這兩箱藥,要在哪裏交割?如果隻是在長沙城中倒還好辦。”
“但……若是要送到其它地方,隻怕各樣挑費也是不少。畢竟現在外城亂成這模樣,路上還有些攔路的小鬼也需打點。”
都說人為財死,錢廷益這精明算計的模樣讓人著實不喜,但田困知卻不惱,反而似笑非笑地追問道:“若是送到武漢,挑費多少?”
武漢二字一入耳,在座三人皆不自覺露出驚疑神色,可田困知卻像是沒看到似的,幹脆翹起二郎腿自問自答道:“隻要有路送到武漢,挑費也任由你開口。”
雖說不知道田困知為何這樣大方,但商人皆都逐利,有錢財擺在麵前任取任奪,就算是“田官長”,在座三人又怎麼會放過這機會?
三人不由對視了一眼後,才由錢廷益繼續開口斟酌著試探道:“這……不知道收貨的人是哪位?”
笑著從口袋裏取出一塊光洋拍到桌子上,田困知看向眾人反問道:“這塊光洋,無論是在我手裏,或是落在廷益先生手裏,它都是塊光洋。”
“至於它從哪裏來……真的重要嗎?”
話已說到這份上,三人自然是不好再深究,再次對視一眼,茶老笑著撫掌稱善,對其餘兩人勸說道:“田官長說得對,做生意嘛,講的就是一個將本求利。其餘那些不重要的東西,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