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之後,嚴仲子將我們全家安置在別驛中,然後打算將我家原址附近的房屋都買下來,然後大興土木,修造一座府邸。
我倒無可不可。
雖然我知道自己肯定無法習慣。
可我的丈夫從小過的就是那樣的生活,而且能力所逮,又何必要他如普通人一般過柴米油鹽的日子?
母親卻有些擔憂。
弟弟也有些不安。
自從我們成婚之後,弟弟和嚴仲子的關係雖說理當更親密了,事實上卻漸漸在疏遠。
因為嚴仲子已漸漸開始恢複他的活力與魅力。
不再總陪著弟弟屠豬宰狗或製作鞋子,也不再總拉著弟弟在小酒館裏痛醉。
而是大部分時間跟我在一起,相守相對。
餘下的時間,一早一晚總要恭敬地省問母親,三餐也一定陪母親同吃。
然後便是張羅各種各樣的家事:搬遷、行路、暫住、修造……
各種各樣的仆役開始在他身邊聚集起來。
各色人等也開始上門拜訪,行走往來。
雖然嚴仲子從不讓我們出麵應對,也盡量不讓他們打擾我們。
但畢竟是一家人,不可能無知無覺。
母親和弟弟的不適與不快,我也感同身受。
但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我們即將走出孤兒寡母的陰影,開始富足安穩的新生活了,不是嗎?
我將一切都看作苦了太久、累了太久後,對幸福與快樂的難以置信和難以接受。
我充滿信心的認為,隻要假以時日,母親和弟弟也一定會感覺到新生活的溫暖與舒適。
畢竟我們已經在自己家鄉的土地上。
無論如何,我們都該放下心事,並挺起胸膛來了。
一個月之後,我們的新家便落成了。
正式入住前,嚴仲子得意地問我,想不想知道它叫什麼名字?
名字?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家就是家麼,為什麼要有名字?
嚴仲子有些尷尬。
他委婉地向我解釋,現在的家比我們過去的家要大上百倍不止,是一座構造複雜、氣質恢弘的龐大府邸,沒有名字,外人如何稱呼?
我依然不解,外人可以說——那是聶家的房子,不就成了?
房子?
嚴仲子忽然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伸手撫了撫我的鬢角。
然後溫柔地說,荌,你有時就像個孩子。
我臉紅了。
因為他的愛撫。
也因為自己的無知與……小家子氣。
是的,我知道他是這個意思。
雖然他並沒有半點嘲弄的口氣,我卻聽出了嘲弄的意思。
是嗎?還是我多心了?
他接著說,無論如何,大門的匾額上總得寫幾個字才好吧?
我笑了,心想可不是嗎?總不能寫上聶家的房子。
看來是我多心了。
他接著道,是我的主意,叫無雙堡。
無雙堡?
我簡直嚇了一跳。
為什麼?
這聽起來也太宏偉,太霸道了。
換言之,根本不象一個家。
嚴仲子見我不語,忙解釋道,我問過弟弟,他打算繼續用聶小無這個名字,說是懶得再改了——我想他是聶家唯一的男丁,將來這房宅與家計,都需他來主理打點,所以命名也當以他為主,弟弟的技藝與身手都堪稱舉世無雙,又以無為名,所以就取了無雙堡這名字。
他是聶家唯一的男丁,那你呢?
我別的都不理會,獨獨這一句聽來無比刺耳。
我?我是嚴家的兒子,你是嚴家的媳婦,你我在此不過是一時之計,荌,終久你是要跟我齊國去的呀。
我呆住了。
我竟忘了這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