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18歲那年，最痛的記憶
041 18歲那年，最痛的記憶
我閉上雙眼，想睡覺，卻怎麼也無法入睡。轟鳴的火車，杭州，情景仿佛18歲那年的複製。18歲那年的回憶洶湧而來，那是我最不想觸碰的回憶。可是此刻，我卻想靜靜地回想，回想那一切，回想我從小到大的一幕幕……
我人生中的第一條分割線是7歲那年，那一年父親辭世。父親去世前，我單純活潑，不諳世事。父親去世後，我大病一場，病愈後，我的個性完全改變。我變得很乖，不鬧，也不說話，每天都捧著書本，不停地寫作業，寫完就開始看書，每天除了睡覺，幾乎都是如此。
媽媽說：妞妞，你別把自己搞得這麼辛苦，你還是一個孩子。
奶奶說：女娃子讀什麼書噢，好好跟奶奶學針線，以後嫁個好人家，我和你媽也就有依靠了。
我說：爸爸走了，以後我要養你們，我不學知識怎麼行，將來怎麼讓你們過好日子呢。
那一年，我７歲。當我稚嫩的語氣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兩個女人都驚呆了。
媽媽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後說：難怪你爸說閨女將來會有出息。
奶奶摸了摸我的頭，然後說：你爸就你這麼一根獨苗，是要爭氣。要是你爸還在，知道閨女這麼有誌氣，該有多高興……
提到父親，兩個女人一個孩子又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那一年，我在心裏暗暗發誓，我要拚盡全力，趕緊長大，好好保護這兩個女人，給她們最好的、最幸福的生活……
小學畢業，我以全班第一的成績上了鎮上最好的初中。那一年，奶奶直接把我的成績單貼在了小店門口，媽媽四處跟人說，我閨女多有出息。我看著這兩個笑靨如花的女人，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努力學習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初中畢業，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全市頂尖的高中。那一年，奶奶和媽媽喜極而泣，大擺筵席，叫上了所有的親朋好友，為我慶祝。那一年我15歲，已經是和媽媽一樣高的小姑娘了。踏入新校的第一天，當我一步步走上台階的時候，我發誓我一定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遠，絕不辜負媽媽和奶奶對我的期望。
高三那年，未曾高考，我在一次全國性比賽中脫穎而出，直接獲得了保送的名額，不用參加高考便可踏入重點名校的大門。那一天我那麼開心，我在電話裏跟母親和奶奶足足通了一個小時的電話，母親說，你回來吧，妞妞，回家我和奶奶為你好好慶祝。我說好，媽媽你等我，我明天就買票回家。
就是在那一夜，奶奶高興地在爸爸靈前點蠟燭燒香告知爸爸我的喜訊，媽媽在房間裏為我親手縫製上大學用的新被褥。也許是奶奶年事已高忘了熄滅蠟燭，也許是風太大把零星的火花吹到了窗簾上，也許……總之，奶奶和媽媽就在那一夜，與我永別了。
同一夜，我做了美美的夢。我夢到媽媽和奶奶突然年輕了很多，她們拉著我一起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轉圈，她們在夢裏對我說：小小，一定要快樂，以後都靠你自己了……
我是做夢笑到醒的，淩晨五點，我再也沒有了睡意，坐在宿舍的床頭開始幻想我的大學生活，幻想媽媽和奶奶跟周圍人得瑟的模樣，幻想我擁有一個愉快的暑假，幻想我終於可以去到網絡裏的“爸爸”所在的那個城市，我甚至可以跟他一起快樂的生活……
淩晨六點半，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時間點。叔叔的電話打了過來，他說：小小你趕緊坐最早的班車回家，你家起了大火，你媽和你奶奶現在都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記得那時候，我是直接從上鋪上跳下來的，拎著書包就趕緊往車站衝。兩個小時的車程，是我度過的此生最漫長的兩個小時。我快到家的時候，叔叔打來電話，哭著對我吼：你這個孩子八字太硬了，克死了我哥還不算，連你媽和你奶奶都死了，都死了……
我手裏拿著的電話咚一下掉到了地上，我腦海裏不斷重複叔叔的那句話，都死了，都死了……我的媽媽，我的奶奶，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