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3)

第七章

『駐軍糧草被燒的事兒已經查出結果了,下手的是陸氏門人。他們原打算將此事栽在太子頭上;但軍營裏管製森嚴,光事前的聯繫就費了不少勁兒,事發後又是好一番搜查,這幾人栽贓不成,隻好將同北雁聯繫的證據毀了去。』

『原來如此,難怪先前的調查遲遲難有進展……可若沒了證據,現下又是如何……?』

『其實還多虧了太子。』

『喔?』

『聖人此前不是下旨、讓留守駐軍對境內北雁殘部嚴加掃蕩麼?事涉太子安危,留守將士未敢敷衍,倒真掃出了不少北雁殘部……出手燒糧的那幫人也在其中。臣令下屬嚴加審問,這才順籐摸瓜地探出了那幾名害群之馬的身份。』

『……查明了真相就好。至於那幾人,直接按軍法處置吧,無需顧及陸氏。』

『臣遵旨。』

『好了,你先退下吧。』

『聖人──』

『嗯?』

『臣聽聞太子已至前線,不知……』

『太子日夜兼程、舟車勞頓,現下正歇息著。今日便讓他好生休整一番,正式見禮什麼的明日再提。』

『是。』

──蕭宸從沉睡中醒轉過來的時候,最先入耳的,便是這麼一番對話。

因對話的兩人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前來彙報的是沈燮、聽取的是父皇──半夢半醒間的少年一瞬間還有種身在紫宸殿中的錯覺。可隨著意識逐漸清明,聽著入耳的「糧草」、「駐軍」等詞,感受著週身難以忽視的酸軟和後穴彷彿仍銜著什麼的異物感,年輕的太子鳳眸半睜,終在兩人的對話中真正醒過了神、憶起了自個兒落入如此境地的前因後果。

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他和久別重逢的父皇做了一輪又一輪。直到身子在連番高潮下再難禁受地厥了過去,這場睽違數月的纏綿歡好才於焉告終;他,也因連日積累的疲勞一口氣湧了上而就此昏睡了過去……直到此刻。

從帳內不見五指的陰暗、和通往外間的帷簾底下隱約透出的橙黃色光線來看,眼下多半已經入夜;至於具體是什麼時刻,蕭宸便有些難以辨明了……可還未等他在這個問題上多動腦筋,門前的帷幕卻已先一步由外掀了起;帝王熟悉的身影,也隨之背著火光映入了榻上半睜著眼的少年眼底。

「醒了?」

見愛兒因突來的光線刺激瞇了瞇眼,蕭琰當即從善如流地將布幕重新放了下,頂著一室幽暗行至榻邊側身歇坐,抬手輕撫了撫愛兒的麵頰:

「身子還好嗎?」

「嗯。」

蕭宸輕輕應了聲。頰上令人眷戀的溫暖讓他下意識地微微側首、迎著父皇大掌的方向輕蹭了蹭。柔順而滿懷依戀的舉動讓帝王心頭一暖,忍不住低下頭顱,在滿室幽暗中循著愛兒髮際、眉角落下連串輕吻──溫柔而不帶有半分情慾意味地。

「你厥過去的時候,可真嚇著朕了。」

蕭琰微微苦笑道,「好在此次呂重清也隨了駕。他看過後,說你並無大礙,隻是勞累過度、又一時激動過甚,這才讓朕鬆了口氣。」

「嗯……」

因「激動過甚」四字不可免地憶起了昏厥前的種種經歷,少年容色微紅,卻因此刻身子明顯稱不上好的狀況而沒敢繼續想下去,便隻抬臂勾攬住父皇脖頸、將身子主動偎入了帝王懷中。

「方纔是沈師吧?兒臣睡多久了?」

「近兩個時辰而已……朕讓人熬了粥,你先吃點再接著歇息吧。」

「好。」

少年身子雖仍透著深深疲憊,卻大多是先前情事殘留的影響,默運真氣行功幾圈後便舒服了許多,對父皇的提議自然沒什麼意見。故一聲應後便由父皇攙著出了寢間,在曹允的服侍下用起了晚膳。

蕭宸這些天隨軍押糧、日夜兼程,不說住沒住好,連吃都隨了手下軍士,一日照三餐地啃幹糧。好在沿途關卡不少,早早得了聖人旨意的守軍在接待太子一事上都頗為熱情,才讓蕭宸這一路不至於真吃得淡出鳥來。

不過說實在話,蕭宸自幼長於宮中,便是在外歷練的那幾年,生活上仍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半點沒有匱乏的。可軍中不比別處,即使用的是守軍費心搜羅來、連在宮中都不見得有機會吃到的各式野味,在火頭軍千篇一律的粗獷料理方式下,年輕的太子能嚐到的不是腥臊就是柴,半點沒有傳聞中野味應有的鮮美。偏生他自覺應放下身段、盡可能拉進同這些征北軍將士的距離,對守軍送來的各式野味照單全收;吃到後來,竟反而懷念起幹糧的沒滋沒味了。

也因為這一路上的各種折騰,此時、此刻,用著父皇特意讓人為他熬煮的蔘雞粥,恰到好處的鮮香與粥飯軟糯不膩的口感讓少年一時胃口大開,刻入骨裏的姿儀氣度雖半點未損,那三兩下便將一碗粥喝得底朝天的速度卻仍讓一旁的帝王瞧得心疼不已;直到蕭宸用了兩碗還想再用,他才一個抬手阻止了曹允接碗再添的動作。

「吃太多也不好,就先這樣吧。一肚子湯湯水水的,晚上歇著也不安穩……」

蕭琰半是疼惜半是無奈地看了眼麵露惋惜之色的愛兒,「這一路受了不少罪吧?朕讓你別來你非要跟,真是……」

「……若非陸氏總不消停,兒臣原也沒打算抗旨的。」

說著,想起幾個時辰前自個兒在這事上遭的罪,他微微沉默了下,語氣一轉、問:

「聽沈師所言,糧草被燒的事兒已經查出真相了?」

「不錯。這下是真正還了吾兒清白,無須擔心了。挑事的人朕直接讓沈燮以軍法論處;至於幕後搗鬼的……這筆帳姑且先記著,待回京後再一次算個仔細。」

蕭琰對陸氏等原就沒什麼好感,不過是這幫人處事小心、此前又未真正犯到他手裏,這才選擇了容忍;不想僅僅一趟禦駕親征,就讓陸氏徹底失了分寸,竟連私通北雁栽贓嫁禍的事兒都幹得出、更一心一意欲陷宸兒於不義……愛子原就是他的逆鱗,如今讓人再三挑釁、心下如何能忍?之所以隱忍不發,不過是想著北疆兵事未收、暫不好多生事端罷了。

但隱忍歸隱忍,那些人的所作所為,他可是條條項項都記得清清楚楚,就等著班師回朝秋後算賬了。而眼下麼……想著愛兒精神頭不差,方才又吃了不少、直接就寢恐有不妥,索性讓曹允撤了餐盤,自個兒則將人拉到了書案後方,指著案上攤著的北雁地圖道:

「朕雖不喜你親身涉險,不過來都來了,就隨朕待著吧……照眼下的進程,朕分出的這三路兵五天後便能在燕京城下會師。屆時,隻要沈燮謀劃的事兒運作得宜,便能兵不血刃拿下燕京、讓賀蘭玉樓親自送上降書了。」

「賀蘭玉樓如今也算是內外交困、腹背受敵了罷。」

知道父皇指的是什麼,少年雙眼微微放光,神情間盡是興奮與佩服:

「也就是沈師,才能將北雁諸部各自的算盤和心態把握得這樣準──經此一仗,賀蘭部勢力大損,能否保住王位還是兩說。若各部間的權力鬥爭化暗為明、從朝堂上的爭鬥轉為最原始的戰爭劫掠,便未耗盡北雁的最後一絲元氣,也能讓他們幾十年內再不至於威脅到大昭了。」

「嗯。」

回想起幾個月來的征戰奔波,蕭琰輕輕籲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似慶幸又似感慨:

「真說起來,一切能進展得這樣順利,也是多虧了之前的『經驗』……隻是朕光顧著汲取教訓,卻忘了曾經萬無一失的事,也可能因此生出截然不同的發展,這才讓陸氏有了弄鬼的機會,卻讓宸兒平白擔心受累了。」

「都說隻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既然這事兒不過虛驚一場,父皇便莫再介意了。」

頓了頓,「同注定成不了氣候的陸氏相比,兒臣倒更擔心那所謂的『馬賊』一些。」

「喔?為什麼?」

「許是兒臣親自押運糧草的事傳了出去、父皇又事前傳旨讓人接應的緣故,同孟瀚交易的那幫『馬賊』最終連個影兒都不曾見到,自也無從判斷對方的真實身份。但若這馬賊真是北雁間人所扮,對方事發後的種種反應,就怎麼想都有些……不同尋常了。」

回想起離京前自個兒信誓旦旦的推論、和這一路上的百思不得其解,即使糧草的事兒已平安無事地落了幕,少年依舊有些難以釋懷。

「兒臣原以為他之所以當場殺了孟瀚的那名『同僚』,是因為對方阻了他的路;那北雁間人為免事情見光、讓劫糧大計毀於一旦,這才一不作二不休地選擇了殺人滅口。但如今仔細回想,那北雁間人能躲過潛龍衛的查處潛伏多年,想來行事手段絕對與『魯莽』、『粗糙』等詞無緣。換言之,若是為了掃除障礙而殺人滅口,對方的做法就該更隱蔽細緻一些才對;而不是直接爛攤子甩給孟瀚了事……畢竟,孟瀚為人如何,那人既選擇與他交易,怎麼說都該有些瞭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