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二節

等人們笑完,剌千刀的又叫道:“捧場了,捧場了,老少爺們捧場了。光說不練是王八蛋,來,來真格的了,刀子進去了,進去了,哎喲,刀子可真進去了,血淌出來了,淌出來了!”嘴裏叫著,刀子在胸前比劃著卻沒有真往身上劃。

苟宅的主家苟延年——三十來歲,個頭不太高,麵帶晦氣,陰險狡詐,六親不認,是個無恥至極人的。因為臉上有幾顆麻子,人們就背後裏叫他“麻子”,他在家排行老三,雖然兩個哥哥早已夭亡,人們仍習慣地叫他“麻三”;又因為他橫行霸道,欺男霸女,明搶暗奪,無惡不作,比山賊還狠,人們偷偷地又叫他“老缺”“閻王”,他可謂是身兼多職。他老家是城北王母台人,是城北八個村莊的區長——他分開人群走到圈子裏,看了看剌千刀的,說:“噯,剌千刀的,別他娘的光幹叫喚不來真的,剌剌看看,叫這些爺們都開開眼。”

“噢,老板,”剌千刀的衝苟麻子抱抱拳,說:“我剌好了您老人家賞幾個?”

“那是噯。”

剌千刀的不再費話,拿起尖刀往胸前一紮,慢慢地往下拉,刀尖割開肉皮劃開了一道一尺來長的口子,鮮血隨即流下來。剌千刀的痛得冷汗直冒,忍住疼痛,放下滴血的刀子,就地轉了一圈,向人們展示自己的傑作,伸出手,衝苟麻子說:“老板,賞幾個吧。”

“不行,”苟麻子說:“你剌得不深。”

剌千刀的一愣,問:“老板想叫我剌多深?”

“起碼得露出肋巴條子來。”

“老板說笑話了,老話說‘肉包著骨頭,骨頭護著心’。我要是剌得露出骨頭來,老爺,”剌千刀的見勢不妙,忙換了稱呼,勉強一笑,臉上擠出的皺紋說是笑紋其實比哭還痛苦,說:“您就是賞我的再多我也沒那個福份花了。老爺就可憐可憐小人吧!賞口飯吃,積德行善。”

“是啊。”

“是啊。”

眾人隨聲附和。

“那不行——”苟麻子把眾人的勸解當成了喝彩,悠然自得地說:“看戲就得看好戲,我沒看見好戲怎麼能給你錢啊?光耍嘴皮子誰不會啊……”

“老爺,可憐可憐吧。”

苟麻子眼珠一轉,說:“這樣吧,你剌不出骨頭來也行,我給你把鹽,你隻要把鹽抹在刀口上我就給你錢。”

剌千刀的又是一愣,說:“老爺,鹽那麼金貴,您就賞給小人吃了吧,篌死我是我活該!”

“那不行,喂狗的東西不能叫貓吃了。”

“老爺,您不賞小人就散,我不能為了吃碗飯把命搭上了。”剌千刀的邊說邊把尖刀收起來,手撐在地上,扭身就要走。

“噯,你不能走。”

“老爺,俺不要你的賞了。”

“那也不行,你守著我剌了刀子不要錢就走叫人家說我不仁義。”

“那怎麼辦?”

“你隻要抹上鹽就行。”

“老爺,心連著肉,肉連著心,我要把鹽抹上了煞不死也得痛個半死。老爺,你行行好,放我走吧。”

“那不行……”苟麻子執意不讓剌千刀的走。

這時,苟麻子的母親苟候氏和十四五歲的妹妹苟玉翠擠進人群裏,看了看剌千刀的,苟候氏對兒子說:“延年,你別這麼坑人了,叫人家走吧,人家也不容易的。”

玉翠也說:“是啊,哥哥,叫他走吧,你看看他的血,淌了一地了!”

“去去,你們懂什麼啊!”苟麻子不耐煩地衝母親和妹妹說:“我這是行善哩。”

“你叫人家往刀口上抹鹽,你這是行的什麼善啊?”

“他要錢我給他錢,這不是行善啊?”

“苟區長,”汲長水走到苟麻子麵前,拱拱手,說:“今天有空了啊?沒上衙門裏去?”

“噢,汲掌櫃的啊。”苟麻子抬頭看了汲長水一眼,說:“衙門裏沒事,我回來看看。噯,誰知道遇上這麼個潑皮無賴。”

“喲,剌千刀的,你怎麼惹得苟區長生氣了?”

“我……”剌千刀的張口欲辯。

“好了,好了,”汲長水止住剌千刀的話,說:“還不快走?”

剌千刀的扭身就走,苟麻子擋住他的去路,說:“不行,不行,不能叫他走了,我還沒玩夠哩。”

“噯,苟區長,你什麼身份他是幹什麼的呀,你能跟他一般見識麼?算了,算了,你回家喝著茶滋潤著抽一口去吧。”汲長水邊說邊推著苟麻子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