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真的可以看到鬼！？”
高守立馬被自己的推斷嚇到了。他也不多作停留，關了電視便向房間之外跑去。高守從房間內跑出，路過幾個同兄弟姐妹組成的牌局。
“呀，小守子，這是要幹什麼去啊？”堂姐高清容一臉嫵媚，嗲聲嗲氣地說著。可是高守沒有回話，或許是真的沒有聽到吧，隻是一個勁地跑。但這便引起了高清容的一陣氣惱了，她自己本身是大，這下降下身份來跟他說話，竟然得不到回話，直接把她給無視了。“哼，什麼玩意兒，讀個大學就了不起了啊？”高清容一臉尷尬，隨即憤怒占據了一起，不住地咒罵，一旁的兄弟姐妹有附合的，也有笑而不言語的。
高守的目的地是靈堂。靈堂裏安靜的要命，或許說是荒涼的要命更為貼切。對，就是荒涼，連用大喇叭高放的哀樂也抵擋不住這裏的寂冷。兩顆柏樹被固定在大門上，大門上寫著挽聯，沒粘好的邊角在風中喇喇作響。靈堂裏一個大方桌擺著各種祭品，高奶奶的遺像也在桌上立著，是笑臉。一張巨大的灰白的紗帳將靈堂分為兩個部分，紗帳之後，是棺木。用毛毯裹好，釘緊，各種麻衣麻繩都胡亂地扔在棺木之上。而這種淩亂、荒涼，卻都不是高守想要找的，他要找的是他死去的奶奶，對，就是他死去的奶奶。
高守傻傻地站在棺木旁邊，目光卻直直地停在靈堂的一個角落，那裏，他昨天過世的奶奶瑟縮地蹲著，正用無比驚奇的目光看著高守。四目相對，高守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但有一點他是確定的，那就是，他，確實能看到，鬼。
兩個人愣了幾秒鍾，高守還是開口說話了，“奶奶？真的是你？”
“嗯，是我，隻是，隻是我已經死了。”高奶奶也站起身來，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很平靜地回了高守的話。
“我知道。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確確實實能夠看到你，而且還能聽到你說話。”
一陣沉默。
“奶奶，你一定很想說話吧，現在隻有我能聽到你說話，要不，要不你就跟我說說話吧。”高守主動打破了沉默。
高奶奶滿臉疑惑瞬即化為欣喜，其實，高守跟她的親戚都不怎麼熟，除了他的父母，其他的親人基本上是客套的問好，當然，這位高奶奶也不例外。而且事實上，高奶奶對他也並不是很好，簡直可以說是冷落，這也難怪高奶奶對於高守的這次主動而大感意外。
高守搬來了一條長凳，兩個人一起坐在上麵。高守清楚的感覺到了奶奶的體重，盡管很輕，卻也能對凳子產生壓力。高守滿是好奇，怯怯地把手往高奶奶的肩膀伸去，“竟然是實體！？”高守不可思議地鼓弄著自己的麵部表情。
“沒錯，是實體。隻是好像別的人都看不到，而且我說什麼也聽不到，但卻能觸碰的到。”對於高守的反應，高奶奶卻置之一笑，“守子啊，奶奶知道，以前很冷落你爸爸，順帶地也冷落了你……還記得，你剛剛回來時在家門口碰到我麼，那個時候我隻是想回老宅看看，盡管現在已經麵目全非了，但對於那塊土地，我卻難以割舍，有著一種不解的感情。當然，當我看到你們蓋起了新房，日子也過得好了，心裏自然也是滿是高興了。”高奶奶低著頭，皺著眉頭像是懊惱，像是憂愁。
高守也不說話，隻把頭微微低下，輕歎了一口氣。
高奶奶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接著說：“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裏，我基本上是躺在床上度過的，一個人的時候，很好想事情。我也想了很多。
人這一輩子又圖個什麼呢？我十八歲的時候就被你爺爺用一頭牛和一百斤稻穀換到了家裏，那時候的我們完全談不上愛情，也沒有書讀，現在看你們，爸媽求著你們去讀書你們都一味地反抗。守子你還好咯。你爸媽也是為你吃盡了苦頭，欠了一屁股債，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啊！”高奶奶說的很慢，十分感慨卻也相當篤定，“我生了八個孩子，你總可以想象在那個年代把孩子養大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吧，更何況是八個。有時候就吃鹽蘿卜，有時候，一塊豆腐都要分開兩頓吃，我跟你爺爺就吃一點菜汁……可是我們都熬過來了，幾個孩子都成家了，我跟你爺爺也抱孫子了，日子也開始變得滋潤了，說本心話，我很偏愛你五叔的孩子，小勇，那時候，帶你們一群猴兒兵出去，給你們的冰棒是2毛錢的，給他的卻是5毛的，還有，我從來不給你們零花錢，但卻會給他。老五夫婦常年在外，我就住在他們家的新房裏，看房子帶孩子，心滿意足……可是人總會老，老到下不了地了，老到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我卻越發的感覺過得不開心了，這麼多孩子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停下來好好跟我講講話，甚至一分鍾都不會。我發現孩子們對我這個老不死的感情更多的是厭惡。”高奶奶滿是哀傷，“一開始還有你爺爺陪著我，後來他也走了，我更是孤零零的了。有時候想著這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還不如死了算了，可是我沒有那個勇氣，也不忍心，我對我的子孫還是抱有那麼一點幻想的，還一心指望，他們總會有一天會想起我，會對我好的。”高奶奶頓了頓，“可是我等了太久，那一天也始終沒有到來，哪怕是我摔斷了腿，一陣忙亂之後發現我還死不了，便又繼續了那樣的一個個冷眼相待。最令我傷心的是我曾經那麼嬌慣那麼好心照料的小勇對我也是一副白眼，躲閃不及，一副我欠了他們好多好多錢一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你爸爸，老三總是會偷偷地送上一點錢，零食什麼的，偶爾還跟我說上一陣話，再有，現在的你，竟然在我死後還能靜心地陪我發牢騷。嗬嗬，真是夠可笑的事，我曾經那麼看好那麼用心的人對我是滿是厭惡，曾經那麼冷落那麼不在乎的人對我卻是照顧有加……”高奶奶的語氣變得很奇怪，一種嘲諷油然而生，不住的搖頭，高守卻始終一言不發，隻是安靜地聽著。“現在我死了，也好，不用看他們的眼色了，他們也用不著每天都板著臉來送飯，我解脫了，他們也解脫了。我想通了，他們幸福就可以了，我這輩子本來不就是為了他們的幸福麼？”說到這裏，高奶奶竟露出了笑容，盡管隻是一抹苦笑。看了高守一眼，欲言又止，接著說到：“守子啊，你可要好好對待你爸媽哦。我累了，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