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謀生四條河(2 / 3)

“看能否有人,讓索德羅見到鬆平忠輝。”

“政宗或是忠輝家老大久保長安都行啊。”

“不過那二人都已回絕了。”

“回絕了?”

“是。大久保長安說,他自己倒可見索德羅,可忠輝年紀尚幼,不宜為其引見。伊達大人則以不能強迫女婿信教為由拒絕了。”

“唔,他們都看透了索德羅不好對付。”

“但我們若袖手旁觀,按針把英吉利船隊喚了來,後悔便來不及了。”

“且等,掃部大人。我不明白,那索德羅到底想幹什麼?他為何要麵見忠輝?”

“當然是想把英吉利人的海盜本性給鬆平大人講清楚。”

“但忠輝不過是信濃大名,並非手握重柄啊。”

掃部說出一句話,讓光悅大吃一驚。

“等伯先生,我方才說過,忠輝生有反骨,有意淩駕於新將軍之上。”

“您確實這般說過。”

“讓他和大阪聯手,萬一有事,就從班國調來軍艦,我們好不容易站穩腳跟,不能前功盡棄。”

“難道要讓忠輝謀反?”

“噓——有了這種準備……有了這種準備,心裏就踏實了。大禦所已經老朽了。”

高山右近似乎頗為吃驚,許久沒有應聲。

沒想到事情如此可怕。本阿彌光悅忙站起身,拉拉角倉與市的衣袖。高山右近必也未想到,才疏於防範。此時他若關注周遭,定會發現光悅和與市在旁。

“對了。我們去看看歌舞伎,人都說不錯。許久未去了。老板,茶錢放這兒了。”

二人慌忙走下河岸,胸口還在撲通撲通直跳。本以為天下已然太平,可以安心了,不料仍有騷亂之源。而且,這源頭與最讓光悅擔心的“粗野大名”完全不同。

光悅急急在前麵走,來到土堤旁的茶舍前,輕輕揉揉胸口,坐了下來,“角倉先生,剛才那些話你都聽到了?”

然而角倉與市並不似光悅那般吃驚,“聽到了。白日做夢的東西!”

“雖說是白日做夢,但可不能掉以輕心。”

“哈哈!”與市笑起來,似覺光悅的話很是奇怪,“我們勢亦不弱。即便是班國葡國的大軍壓境,也無甚好擔心的。”

“哦?”

“我們不但有船夫,還有水軍。除此之外,歐羅巴正被兩派勢力分裂。我替日本國感到高興呢。”

“唔?”

“隻有信舊教者和信新教者聯手打過來,那才堪憂。”

光悅不答。年輕人總是樂觀,雖說並非毫無道理,但光悅心中仍覺恐懼。

天下初定之時,秀吉公想出兵大明國。當時,光悅隻覺眼前一片黑暗,甚至僭越身份,堅決表示反對。最後的結果正如他所預料,征朝隻是在秀吉公生涯留下苦悶和失敗的烙印。之後,家康公率眾人走向太平。然而不安於現狀的人,依然潛藏各地……

“角倉先生!那些人如此猖獗,我豈能袖手旁觀?”光悅的聲音異常激昂。

角倉與市似不明光悅的不安,安慰他的心情更甚,“那種妄想,根本不值先生擔心。萬不得已時,我們還能向英吉利和尼德蘭求助,反正他們總是在大洋上你爭我奪。”

“那是權宜之計。沒有比戰事罪孽更深重者。即便是英吉利和班國打仗,我們也要勸和,此乃為人之責。”

“哈哈,先生乃是批評晚生。”與市笑著撓了撓鬢角,立刻把話題轉到了朱印船上。

歐羅巴的舊教國和新教國連年交戰,已經打到了南洋海上。因此,與市極力主張日本應盡量增加船隻和他們抗衡,絕不能落後。光悅並非反對與市和茶屋四郎次郎等年輕後生的意見,但令他難以心安的,是倘若再發生一向宗那種暴動,新舊兩教勢不兩立,該如何是好?若日本再次分裂,定會形成大阪和江戶分庭抗禮的局麵,眾多浪人必定蠢蠢欲動。斯時,可就苦了天下蒼生。

光悅在河邊和與市道別後,一路無知無覺,回到家中。他腦中一邊想著日蓮上人,一邊琢磨《法華經》有無與眼下心情相符的句子。

“回來啦。膾色怎的不好?”妙秀提著水桶站在家門口,擔心地問道。

“母親,這麼熱的天,您還要勞作?”

“正因天熱,才要灑水。小心踩一腳泥。”妙秀看去心情不錯,她抬起下巴指指屋內,微微笑道,“進去吧,你最討厭的客人已等你半日了。”

光悅還沒醒過來——此事絕不可置之不理,應提醒眾人防患於未然。

依然無風,房裏卻很是涼快。光悅走到內室門口時,驚訝地站住了。房裏,一個女人麵朝外正寬衣帶,看到光悅,她慌忙扭過身,飽滿緊致的身體像賣弄似的隱約可見。

“呀,嚇了我一跳。進來也不響一聲!”

女人正是從佐渡來到京城的阿幸。她像剛剛衝過涼。

“你終是回來了。”光悅忙移開視線,心生惱意。他向她微側過身子,道:“向大久保大人告假了嗎?”

阿幸像小女子一樣笑了起來,“嗬嗬,別站在那兒,趕緊進來啊。這裏可是表哥的家啊。”

“何時從佐渡出發的?”

“這是秘密,不能說。但我非告假而來,放心吧。”

“你這身打扮,簡直像那些不正經的女人或歌舞伎。”光悅說著,背對門口脫下鞋,走進房中。

此時阿幸也已係上衣帶,斜斜坐著,膝上攤開一把折扇,“表兄,您未在京城見到大久保長安嗎?”

“你是和他一起來的?”

“不。我想讓他吃一驚,才偷偷來的。”

“那大久保大人來沒來京城?”光悅忙問,他心中仍惦念高山右近和明石掃部的密謀,“阿幸,大久保大人上次未和鬆平忠輝大人一起來,是有要事耽誤了?”

“那時他在伊豆的金山,四月末才離開佐渡。”

“阿幸!”

“怎的了?樣子這般可怕。”

“大久保大人對你……他喜歡你嗎?”

“您猜呢?”

“看你一臉喜色,和大久保大人一定合得來。”

“那就別做出那種可怕的樣子。”阿幸將扇子抵在豐滿的胸前,似想起什麼,撲哧一笑。

“笑什麼?對了,你從大久保大人口中,有未聽過關於伊達陸奧守或索德羅之事?”

“嗬嗬,您這麼一說,我還真聽過他們二人的趣事呢。”

“聽說過?都是什麼事?”光悅急急迫問,隨後又有些尷尬,“你聽到的,都隻是他隨口說的?”

“嘿,看來那些話已經傳到了京城。”

“哪些話?”

“伊達把洋女人推給長安的事。”

“伊達?洋女人?”

“聽說長安斷然拒絕了。嗬嗬,洋女人很難對付。伊達大人也說過,索德羅獻上的女人不好駕馭。沒想到表兄對這種事也頗感興趣。若想要洋女人,我可以幫您搭橋。”阿幸說得一本正經,戲弄著光悅。

生性嚴謹的光悅簡直想給她一巴掌,忍了一忍,終沒出手,眼下她終究是大久保長安側室。

“嗬嗬。”阿幸又笑了。許是因為好久未回京城,她感到甚是快意,“天下大名中,隻有伊達收了西洋女人為妾,故最近世人都管好色之人叫‘伊達’。”

“你聽到的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