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份被捏了又捏的報紙,在此時此刻已經被徹底撕碎,一把丟在了地板上。零碎的幾片正落在還未完全蒸發的茶湯上,浸泡成一種扭曲而令人惡心的樣子。
“文壇前輩”氣得發抖。
在這個文言向白話文寫作方式逐漸過渡的時代,絕大部分的白話文文章是難以得到大眾的喜**和認可的,因為它們通常並沒有豐富完善的表現形式,而論起氣勢來自然也沒有韻文一般鋪天蓋地排山倒海一般壓下來的威儀。還常常因為在書麵表達上不夠完善的形式而產生諸多謬誤。易之之所以在短暫的時間裏就聲名鵲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來自於一個習慣於使用現代白話文的時代。即使是一般的文學水準,在這麼熟練規範的現代白話文使用方式下,也會顯得增色許多。
而比起文言相對含蓄甚至風雅的罵人方式而言,白話文或許在精妙上比不得說句老夫少妻還能“一樹梨花壓海棠”,可它傳遞情緒的功夫,在許多時候更適應於大眾。
之前這整篇文章裏說什麼“文壇前輩”對易之說的什麼資格規定之類的,多少還算是含蓄一點,隻是越品越是覺得這中間的味道令人感覺譏誚。看看這整個部分關於“我”和“文壇前輩”的對話吧。雖說好像是前輩德高望重,還有頗多“學術著作”,可他說的那些話,卻無一不讓人覺得荒謬至極。
寫了《西遊記》不行,因為那不算是“學術著作”。
整個文壇都不敢輕視的吳承恩是什麼東西?學曆和語言關都過不去。
《孫悟空有猴類異裝癖考》?這種扯淡的東西居然能夠被弄出來,還被這位所謂的“文壇前輩”看做是真正可以讓他承認吳承恩身份的作品。
這好像沒有針對任何人,但是說的分明就是這些所謂的“文壇前輩”在追究易之表示他沒有什麼資格在學校教書,更是沒有資格自稱“文壇中人”這件事。在之前一段時間裏,從《厚黑學》的地位確立,人們好像找不到在文學上易之的錯誤之後,這些耗費了大精力的人眼見著可以躲開趙靜章和嶽激流的攻擊之後,就換了個角度,攻擊易之的地位和底蘊問題。
不得不說,他們似乎真的抓住了易之的弱點。說到底,文化圈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默認還是要看資曆的。不是因為別的,僅僅是因為,越是有盛名的文人,越應該有足夠的文化底蘊和積累才足夠陪襯人們對他們的敬重。所有人一提起大師或者先生,心裏想到的也多半是個有一點胡須,麵相平和的中年人,應當有一雙智慧的眼睛。可是偏偏易之和這樣的形象差距有些大……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被這樣死追不放簡直是不要臉到極點的所謂“文壇前輩”的攻擊,易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地球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韓寒的那篇文章。
即使是完全沒有關注過這件事的他也知道那句經典的話:什麼壇到了最後都是祭壇,什麼圈到了最後都是花圈。當時易之差一點就把這句話給寫了上去,隻是覺得這句話著實太令人痛快!
可是易之不能這麼做,他不是個足夠桀驁不馴的人,也不認為自己的才能真到了可以完全不顧世俗的境界。這種話說出來一時間倒是舒服了,但是卻會給他一個抹不去的汙點。他並不是圈子的挑戰者,而本來就是在這個圈子的庇佑之下生存的人。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大部分的人都默認易之算是個文壇中人,那麼無論是顧斯那邊還是朱鼎鈞那邊都不會用對文人的方式對待他。還哄著騙著呢……威逼利誘才是真的!
但是現下,想著那群死皮賴臉想要踩著他上位的家夥在看過這樣的文章之後會有怎麼樣的感覺,易之感到了異常的暢快。
如他所想。那“文壇前輩”剛看了第一段就已經摔了杯子,起了個倒仰。而看完全文的現在,已經是被氣得胸口疼,捂著胸口坐在椅子上,一副要發病了的模樣。可他並沒有什麼心髒病,不過是心眼針尖細,稍微一點氣都受不得罷了。
“這混賬!”越想越想不開,文壇前輩一手捂胸,一手卻捏成拳頭,狠狠在椅子扶手上捶了兩下。偏生以肉捶木,哪裏能得了好去?手指被磕痛了,更加想不開了。
他又想起易之的那篇文章裏寫的東西。
前邊兒的內容還稍微含蓄。最後的幾段,說什麼“文壇前輩”想起要問問易之有沒有什麼“學術著作”;說易之心中發虛不敢回答隻能糊弄;說雖不怕丟了這文壇的名頭,卻怕沒了個講師職位不得糊口。這已經是完全毫不遮掩地諷刺他們這些人針對易之的資曆攻擊的事情了。偏生這攻擊還十分巧妙,任何一個事先沒有太多立場的普通人來看,都會覺得非常有趣。而任何讀物,隻要有趣,就會讓讀者不由自主順著作者的想法思考。如此一來,這些人還不都站在了易之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