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頭履在眼前停住,不再動作。
宋瑜緊盯著腳底下的一寸光陰,朝陽映下的影子打在腳尖,半響都沒從門前掠過。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門板,連澹衫都察覺到她的異樣:“姑娘是否哪裏不舒服?婢子瞧著您臉色不大好。”
她聲音輕柔關懷,隻字不差地落進了霍川耳中。
霍川表情並無太大變化,他眼裏連一絲光彩也無,死氣沉沉的,可惜了一雙乾乾朗目。
仆從亦對他忽然停步不解,試探著喚了句:“郎君?”
與此同時宋瑜鼓起勇氣,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朝他看去,在對上他雙目時猛然一怔。腦子裏盤桓的說辭煙消雲散,近乎失禮地盯著他的眼睛,屏息凝神。直到對方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才恍然大悟。
那一眼平靜無瀾,連眼珠子都未曾轉動一下。沒有攝魂奪魄的力量,卻能將人卷入深淵。
待人走得遠了,她身子一軟跌坐在繡墩上,這才驚覺後背出了薄薄一層細汗。
他、他的眼睛……
澹衫在一旁不斷喚她,已有隱隱焦急之色。宋瑜從極度緊張中回神,霍地站起身走到門外,“快走,這地方與我相衝,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澹衫與薄羅麵麵相覷,不明白姑娘怎的忽然變了個人。來不及多想,快步跟上宋瑜腳步。
途中路過霍川房間,宋瑜腳下生風快步走過,裏麵似乎關著魑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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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天雨水洗禮,山間青鬆翠柏呈現勃勃生機,道路兩旁花草青翠欲滴,露珠晶瑩,春意盎然。
一眾人等已在寺廟門口候著,宋瑜大老遠便覷見了龔夫人,沒到跟前就歡喜地喚“阿母”。
為此龔夫人不止一次嫌她沒規矩,總是這般冒冒失失,哪有點閨秀的樣子?話到嘴邊囫圇吞了下去,念在她今早可憐巴巴的份上,就不在人前給她難堪了。
嗔了她一眼,旋即往身後道:“懋聲帶了人接應,咱們一行多為女眷,攜著東西路上多有不便,難為他有這份心思。”言語裏不無讚賞欣慰。
循著龔夫人的目光看去,宋瑜這才覷見幾步開外的柏樹下立著一個高挺身影。打眼望去,他穿一襲玄青實地紗金補行衣,腰綬玉青帶,氣宇軒昂,豐神飄灑。
謝昌朝她微微抱拳,禮節周到。擱在平常宋瑜或許會心馳神往,眼下心緒正亂,隻低頭應了個禮就朝龔夫人走去。
謝昌眼裏掠過一抹失望,旋即麵色如常地指揮謝家仆從接應。男人腳程快,有他們幫忙委實輕鬆許多,薄羅一股腦兒地將行禮全壓在了對方仆從身上。原本也沒多少東西,他們打的不是常住主意,被迫才在此逗留一夜。
雨水足足下了整夜,山路濕滑難行,做轎子是萬萬不能的,唯有徒步下山。
宋瑜提著綜裙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摔個大馬趴。澹衫扶著她手臂繞過泥潭,前後逡巡一遍疑惑道:“怎麼不見譚家女郎?”
一路上都沒見著譚綺蘭,難怪覺得安靜許多。
宋瑜搖了搖頭,“大抵提前回去了,有母親安頓,不愁她會出事。”
說著她也往後看了看,恰好對上謝昌凝視的目光。宋瑜微楞,尚未作出反應對方已回以淺笑,坦蕩從容,好像偷看的人不是他似的。
十五歲正是情事關竅將開未開的年紀,宋瑜還當被他冒犯了,這回倒是毫不客氣地轉頭,心裏暗暗罵了句登徒子。轉念一想這人是她日後夫主,朝夕相對的體己人……宋瑜腳下踉蹌,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竟是那個男人俊朗陰翳的麵容。
“姑娘沒事罷?”澹衫忙將她扶穩,細細查看一番並無大礙。
宋瑜怔怔,心慌意亂地摒除腦內畫麵,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她得趕緊回家查證一件事,出嫁的大姐偶爾會說些夫妻相處之道與她聽,耳濡目染多少有所了解。可她早晨起來除了酸痛並無其他,身子幹爽,衣裳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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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華在前頭等候:“姑娘,夫人讓澹衫過去一趟,有要事叮囑她聽。”
宋瑜並未放在心上,點點頭就放她去了。阿母教導她的丫鬟是常有的事,隻是在山間讓人有些意外罷了。
哪知不多時薄羅也被一同叫去,她身邊連個照應的丫鬟都沒,宋瑜欲阻止時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