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孩子懂什麼事?
她如果與母親感情深厚,剛剛趙福生也說了這是驅鬼之物,到時她一時激動,將東西一扔,幾人麵對厲鬼,豈非白白送命嗎?
趙福生知道範無救的恐懼,但她並沒有理睬他的疾呼。
她望著蒯滿周,小孩淚眼婆娑,二人四目相對,趙福生冷冷看她:
“我們的命,可交給你了。”
話音一落,‘汩汩’的水流聲裏,井中泉水沸騰。
地麵紅花怒放,無數細黑的絲發從井裏蕩出,牽動著女鬼的身體緩緩飄出井口。
‘咄咄。’
幾人在這一刻都似是感覺到後背震響。
仿佛有個詭異的存在,在這一刻拍了拍幾人的後背心。
蒯滿周手裏握著那朵不倫不類的‘怪花’,靠坐著井邊沒有動。
“完了——”
範無救暗道:
“今日要死在蒯良村了。”
女鬼的身體已經站到了趙福生的身後,但在碰觸到趙福生身體的刹那,坐在趙福生身邊的小孩突然動了。
‘嗚嗚。’
她細聲細氣的哭,雙手握著那朵‘花’,轉過了頭,癡癡的看著‘母親’,喊了一聲:
“娘。”
厲鬼已經不會再回應她的話,不會像在生時將她疼惜的摟抱在懷中,不會再對她露出溫柔的神色,不會再摸她的頭。
鬼物看到‘花’的那一瞬間,下意識的受到引誘。
它放棄了趙福生,轉而看向蒯滿周。
小孩淚流滿麵,雙手遞出:
“娘,你走。”
這一幕曾經發生,但短短的幾天時間,卻已經物是人非。
鬼物被捆綁的雙手探了過來,將小孩的雙手包住,寒氣瞬間浸結孩子的全身,棺材釘也一並被厲鬼抓住。
‘怪花’之上以布匹所撕纏成條的‘花瓣’在陰鬼煞氣下紛紛腐蝕,化為黑灰落地,最終僅剩一枝空蕩蕩的‘枝杆’,被厲鬼握在掌中。
這能克製厲鬼的大凶之物在碰到厲鬼的刹那,隨即發生了作用。
厲鬼的身體並沒有分裂,而是僵在了原處。
範無救、武少春的臉上露出喜色,趙福生緊繃的心弦一鬆,原本隨時準備沉入地獄的意識止住。
可莊四娘子畢竟已成氣候,棺材釘雖強,可也隻是鬼棺材的一部分罷了。
厲鬼的動作僅隻是短暫的停留了片刻,接著再度往前走動,抱住了蒯滿周。
這一刻的變化令趙福生瞳孔急縮,幾乎是刹時間,她意識沉入地獄,搜尋鬼金鈴——
但不等她將金鈴取出,蒯滿周伸出手,緩緩擁抱厲鬼。
小孩沒有被鬼物分割。
厲鬼手裏抓握著棺材釘,維持著‘捧花’的動作,走到了蒯滿周的身後。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背靠著背,鬼的身影逐漸與夜色融合,接著化為虛無的陰影,消失於蒯滿周的身後。
她在生時,麵對女兒遞來的鮮花,選擇了留下。
而它死後,同樣是女兒遞來的鮮花,它同樣選擇了守候。
趙福生的識海中頓時響起大量提示:厲鬼選擇了馭鬼者。
蒯滿周在厲鬼消失的刹那,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淚流滿麵。
她的手上,一枝本該早在數天就已經枯折的褐色枝芽,憑空出現在她掌心中。
小孩維持著擁抱母親的動作。
同一時刻,遠處村民們的喝斥聲在莊四娘子所化的厲鬼被馭使的刹那便消失了。
好像瞬間村民們的喊話、嘈雜聲消失得一幹二淨。
井邊的鬼花叢開始晃動。
花叢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個鬼影。
被厲鬼分殺的蒯六叔、牽著孩子的六叔娘、蒯長順、蒯家四個兒媳——
一個個熟悉的麵孔,一張張麻木陰冷的麵容,各自選擇回歸到臨死前屍身俯臥之位站定。
鬼花突然盛放,花瓣四周縈繞大量鬼氣,使得那花瓣形成幻影重重,將一個個厲鬼收入其中。
花朵一將鬼物收住,隨即回收。
眨眼之間,花瓣迅速萎縮,卷回陰影之中,伴隨著莊四娘子鬼影的隱形,一並隱入陰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鬼村的厲鬼消失的同時,蒯滿周手裏那朵殘枯的枝芽上,突然憑空開出一朵絢麗得近乎妖冶的黑紅鬼花。
但這鬼花的存在僅隻是片刻功夫,隨後花殘葉落,眨眼變成一枝枯枝,隨後枝芽化粉,湮滅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