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飄著雪花,已經記不清這是入冬的第幾場雪了。不過傍晚時分,天色就全都暗了下來。須發斑白的老人站在窗前,一手捋著長須,一手被在身後,陷入了沉思。身後的屏風人影晃動,總管模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剛要開口,看到窗前老人的神態,便不敢打擾,隻是垂手站在一旁,畢恭畢敬地等候。老人聽到聲響,眼角一抬,沉聲問道:“有什麼要緊事麼?”
那中年人忙回話道:“回堡主,外麵來了三個人,說有要事與堡主商議。”說罷,遞上拜莊帖。帖子上三人的姓名字號來曆,都寫了個清清楚楚。
老人看了一眼,神色一變,問道:“堡外可有人馬?這三人可有異樣?”
中年人謹慎回道:“已經派人仔仔細細查看過了,方圓二十裏之內隻有這三個人。以屬下看這三人雖都身著尋常布衣,但騎的馬都是高頭駿馬,看著來頭不小。屬下已經將他們安置在莊外的草亭裏,有人陪著。您看是讓他們進來相談呢,還是打發他們回去?”頓了一頓,又續道,“這幾日突厥的探子已經撤走了。不會被發現的。”
老人冷哼一聲,又問道:“這幾日可有外人進莊?”
“這……確實收留了兩個受傷的獵戶,一個還在躺著,另一個已經好了,說去幽州買藥,還沒回。怎麼,他們有什麼問題?可要叫過來,您見見?”
老人搖搖頭道:“不用叫了,人已經回了。告訴那個獵戶一起到中廳等候吧。將三位貴客讓到中廳。”管家忙答應了,匆匆趕去準備。
一邊是突厥的軟硬兼施,一邊是西平郡軍馬的結盟,老人將兩個帖子擺在麵前,喜氣洋洋的大紅喜帖和金光閃閃的官家客帖似乎在交相呼應。老人看了良久,終於長歎一聲,一並丟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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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進入中廳時,已經有一個修身長目、穩重得體的青年等在那裏。那青年向老人微微施禮。老人略微頷首算算作回禮。不多時,門外腳步聲傳來,另有三個年輕人走進廳中。老人舉目看時,略感意外。這三人的年紀、容貌皆不同,氣質卻都十分不凡。當年入朝拜尚書,京內京外數十載,什麼樣人物沒見過?因此眼前這三人隻是剛剛照麵,老人就能感到,這三人不俗:第一人二十出頭的年紀,長身玉麵,英姿俊朗,眉宇間英氣勃勃,應是個將才;另一個身形矯健,寬肩窄背,可見是個練武的好手,看相貌俊逸倜儻又帶點玩世不恭的神情,頗有些孩子氣;倒是最後一個,定睛瞧時卻讓老者有些吃驚,這人相貌好似那位故人:一樣的俊美容貌,一樣的修眉俊眼,那俊美中帶著凜凜威儀,眉眼中自有錦繡,像,真是太像了。老人仔細瞧了瞧,發現眼前之人比當年的故人似乎年紀要更小一些,身形也有些纖弱,相貌五官更加精致靈秀。
老人心中默念,不是的,都十年過去了,怎麼會呢。然而心念又是一動,暗歎道:明峰賢弟可是你生前不甘,又回來雪恨?
為首的青年躬身長拜,道:“晚生梁振業向許先生請安,連夜拜訪,叨擾先生休息了。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這老人便是宿將許正策,道:“貴卿是朝廷官員,統兵大將,怎可向我這老朽之人下拜,不必客氣,快請起。”語氣淡淡的,雖沒什麼不妥,也不甚熱情。
梁振業不慌不忙地道:“先生與先父同朝為官,既是同僚又是前輩,晚輩理應向您見禮。”
在一旁的慕鶴和越鴿也趕忙站起,賠禮道:“我兄弟二人未經準許就潛入堡內,多有得罪,還請您海涵。”當下先將錯認好,讓老人家消消氣,順便表達下誠意。
許正策打量了下這二兄弟:也不怪他們能來去自如,加上舉手投足間的穩健,可見武功不弱。加之他們扮成普通人,好相貌好舉止,盡可博得眾人的信任,於是眾皆不防備時,就讓他們得手了吧。哎,隻怕換做自己也奈何不得。
想通了這一節,老人也不惱了。英雄總是惜英雄,惺惺相惜,老將尤為愛才。許正策見他們認錯認得挺痛快,態度也算誠懇,他自己本是豁達之人,於是將手一擺,道:“罷了。非常時期別無他法,你們也隻是盡忠職守,並非有意窺探堡中。罷了。這一節就此揭過,各位不必多禮。請坐。”
許正策一直在注意那位沒有說話的俊美少年。隻見他舉止端莊,神色淡雅,形容氣度都像極了當年的陸明峰,心中不禁暗暗詫異,也有幾分讚賞。想不到自己離開朝中這麼多年後,又出現了這樣的人才,因問道:“這位大人有何見教?”
婉貞先施一禮,這才開口道:“在下李宛,如今在左帥帳下管理軍需。久聞先生大名,今日前來一睹高儀。冒犯之處還請見諒。”婉貞持後生晚輩之禮,這一番話說得十分謙遜客氣。眼前這位許先生是梁興將軍之前的兵部尚書,父親中狀元的時候,人家已經是名聲在外的大將軍、當年的督軍大人了。自己當然要稱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