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聽在許正策耳中卻別有一番意味,幾種心思一起湧到心頭,竟不知道先想哪一個:這少年說話的神情與那人十分相似,謙衝中帶著自重,不卑不亢,眼中閃著光彩。二十年前,明峰狀元及第之時也是這般神采,隻可惜身後隻剩下一個女兒……等一下,這孩子說話的聲音有些特別,似山泉流入深潭,清澈沉穩但卻不像這個年紀的男子,難道說……
想到這裏,許正策又仔細打量了下麵前的少年,越看越生疑惑。按理說人家是朝廷官員,有印記為證,清清楚楚的四品官如何不是男子?可是,雖然已經十多年過去了,他確記得那人隻有一個女孩,而麵前這孩子,也是這般年紀上下……這算怎麼回事呢?
婉貞見老人家不住地打量他,臉色忽明忽暗,道:“老將軍可覺得有何不妥?”
許正策道:“看到貴卿想起一位故人。李大人是狀元及第出身吧?”
婉貞道:“前輩麵前怎敢稱大人?在下確是在恩科中恬居榜首,後生晚輩還請先生指教。”
“指教二字,老夫可不敢當。各位少年英才,可見我朝現今能人輩出,實屬欣慰。”許政策微笑道。
眾人見他語氣緩和,心中都放下塊石頭。梁振業趁機道:“老先生,有道是‘國家危難,匹夫有責’。我等今日連夜前來叨擾,打攪了先生,實屬危急關頭,無奈之舉。現今突厥壓境,我朝本欲罷兵戈、休養生息而不能,幾戰下來,已有數萬百姓流離失所。而突厥性如虎狼,盤踞要塞,已有入侵中原之勢。隻怕戰火一燒,不單邊疆百姓、內陸的大好山河也要飽受戰火摧殘。我等不才,欲盡一己之力,驅除突厥,光複雁門!”
婉貞聽得梁振業這番話,心想,看不出來他口才甚好,居然還文采飛揚。果然,帶兵打仗的人也要會這番本事,以便鼓舞軍心。
梁振業自己說完,看了看一旁的李宛,心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這家夥混得久了,也變得這般的伶牙俐齒了。
許正策聽了,卻是一聲歎息:“老夫如何不惱怒突厥這些虎狼之徒欺到頭上!隻是‘廉頗老矣’,如今已無能為也矣。我全莊上下人口不足兩千多,去掉老弱婦孺,壯丁不足千人。突厥虎狼之師數萬之重,手中又有雁門關的百姓做人質。如今他們是要人給人,要物給物。如何與之相抗?”語氣裏含著深深的不甘和蒼涼。
梁振業昂首答道:“老先生請放心。我等一不借兵,二不要糧。隻傾自身之力,決不禍及貴莊上下老少。晚輩不才,有一計策可使突厥賠了夫人又折兵,若是前輩肯再指點一二,那就再感激不過了。”
許正策聽他說出了“賠了夫人又折兵”,略一沉思,便知眾人已獲悉突厥下聘王妃的事情,看來此番前來定為此事。他們所說的計策隻怕要著落到孫女落雁身上。而自己這幾日也在為此煩惱,雖然孫女孝順,回話道,“伯父危難,焉能不顧?全憑長輩做主。”但是下人也回話說小姐茶飯不思,流淚不已。許正策心中也不免生悲涼之感。若是這幾人能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自己這把年紀了,又怕什麼。
當下問道:“貴卿有何妙計,望請告知。如若妥帖,老夫出力幫忙不在話下。若有些疑難,盡管說出來,大家也可商榷一二。”
梁振業道:“如此,還請前輩費心。這計策還要讓小姐委屈一下,您多海涵。”
梁振業最初的想法是,雁門關異守難攻,城牆異常堅固,若是強攻不知要拿多少條人命添上去。因此,如何打開雁門關的城門就成了首要難題。隻要能有人進去,打開城門裏應外合,攻城一事便成功了一大半。當得知頡利王下聘許家堡時,梁振業覺得此乃天賜的機會,心中便有了計較:若在送親的隊伍中混上一些武功高強、行事機警的幹將勇士,潛進城中,在婚宴之時動手挾持頡利王和重要貴族,迫其開城,大軍守候城外伺機攻城。裏應外合,便可攻下雁門關。
來的路上,梁振業已將詳細計劃與婉貞、越鴿說了,越鴿將突厥的習俗也告訴給了梁振業,補了些疏漏。婉貞也讚同此計,但為保萬無一失,還要許家堡與突厥談判。因此關鍵還是許家堡的回話。
許正策聽完整個計劃,對整個安排布局暗暗點頭:安排妥貼周全,布陣精密牢靠,這幾個年輕人果然不錯。細微之處,老人又詳加指點了一二,使戰局更加縝密。梁振業心中佩服,老將軍名不虛傳,睿智老辣,真是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