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微非常討厭眼前的這個人，看到他時她甚能感到自己臉上的那個傷疤在隱隱作痛，但是即便再不喜歡也沒辦法撕破臉，尤其是在對方還在對你微笑著打招呼的時候。
李滄浪探出車窗對顧辭微微笑著，那笑容就像是獵人逮到了自己的獵物似的。
“顧博士，這麼晚還出來兜風啊？”
顧辭微總覺得李滄浪喊自己顧博士的時候帶著一股諷刺的味道，她冷笑了幾聲道：“哪裏有三少爺有閑情逸致，大晚上擋著人的去路。”
“我有事找你。”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事情好談的。”
“想和顧博士做個交易而已。”
“哪敢，三少爺財大勢大，我沒有資格跟您做交易。”
“是嗎？”李滄浪笑了出來，道：“你不是鬱大法官的孫女嗎？”
顧辭微愣住。
“你在查我？”
“知己知彼而已。”說著李滄浪打開車門走了下車來道：“其實我覺得很是奇怪，明明靠著鬱旗風的麵子，很多事情很容易解決，為什麼偏偏要選擇一個更艱難的路呢？白白多了這條疤。”
顧辭微打開李滄浪伸向自己的手，冷漠地說道：“我想怎麼做不關你的事情。”
李滄浪還是微笑著，語帶嘲諷地說道：“怎麼，瞧不起權威，還是道德感作祟？或者是你高尚的情操不讓你依附權勢，不走捷徑？”
“不要覺得你誰都明白，也不要妄圖分析別人。”顧辭微漠然地看了一眼李滄浪道：“凡事都是需要代價的，沒有捷徑。”
“很好，這一點上我們可以達成共識，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談一談交易了？”李滄浪從車裏拿出一份文件丟給顧辭微道：“這個你還認識吧？”
顧辭微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大致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冷下臉道：“你發現了……”
“你以為我真的就不會去查一查環境總局到底派的是誰來嗎？狸貓換太子，顧博士真是有勇有謀。”
“那又如何？”顧辭微毫不示弱地看著李滄浪道：“這是我跟環評師的交易，他可以派我去調查。你覺得憑這個你就可以威脅我了嗎？”
“憑這一點自然是危險不了你，但是如果那個環評師說是你通過暴力手段搶走了那份文件，應該就可以威脅你了吧？”
“我沒有……”
顧辭微想說她沒有做這些事情，但是她很快就意識到她有沒有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她做了，還有很多“人證物證”說她做了。
“你想怎樣？”
“要看顧博士自己怎麼權衡了。是回家走捷徑花費的代價小，還是替我們的化工廠做地下水評價的代價小？”
李滄浪微看著顧辭微微笑著，那是一種狂妄、嘲諷乃至惡毒的笑。
“再見了，十三妹。”
李滄浪留下憤怒得難以自已的顧辭微開著車絕塵而去。
哀水市人人都知道鬱旗風是個大善人。他是哀水市的大法官，無兒無女卻有十八個孫子。
這些孫輩全部來自於這個城市的最底層——街頭、孤兒院或者少年監獄，他們被鬱旗風“拯救”，然後成為他最忠實的“家人”。顧辭微也是這眾多孫子孫女中的一個，排行十三，是被鬱旗風從垃圾場撿回來的。
和鬱旗風其餘的十七個孫子不同，顧辭微看起來完全沒有企圖心，她安靜地讀了初中，高中，大學，研究所，然後繼續攻讀博士，留校任職，她這樣的存在在鬱家實在是顯得太平庸了。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她的“平庸”沒有人想過要害她。
從小顧辭微就有種敏銳的直覺，她總可以通透地看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正因為看得清楚，所以她深切的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醜惡的東西正是存在於人與人之間最普通的關係中，這種關係越是親密就越醜惡。所以她寧願做一個沉默的邊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