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家有個夜哭郎(三)(1 / 1)

我睡得有了力氣,睜開眼看看娘,娘仍然抱著我流淚,爹仍然不理我。看著娘哭,我又止不住哭起來。

我哭得聲音太響,把爹的好夢給攪了,爹爬起來,罵:“臭婆娘,死咧,娃哭你咋不哄咧,還讓不讓睡咧。”娘趕快哄我,但我心裏生氣,仍然哭;娘喂我奶,我也不吃,仍然哭。爹就煩燥起來,坐起看看我,娘的臉上無奈起來,跟爹說:“你看嘛,娃這是幹甚咧?”爹就說:“沒病吧。”娘說:“剛好咧,不熱啊。”爹就伸過手來摸我的頭,說:“是不熱,可哭甚咧?”這是我出生後爹第二次摸我,雖然爹的粗糙的手仍然劃得我臉生疼,但我心裏有一絲感動,感動得我更加賣命得哭起來。

哭著哭著天亮了,爹起來說:“要不叫陳二寡婦再看看?”娘說:“嗯,要不老這麼哭可咋辦咧?”我聽著爹說叫陳二寡婦,我就不敢哭了,我可怕陳二寡婦再拿管管紮我,上次紮得可疼了。於是我停止了哭聲,累了,我開始睡覺。

晚上,我又想起了娘的冤屈,又不停地哭起來。

吵得娘一夜沒睡,爹不理我,照樣打他的呼嚕。

到了白天,我累了,又睡著了。

晚上,我還是不停地哭。

娘愁死了,就對爹說:“娃該不會是夜哭郎吧,這可咋辦咧?”

爹說:“我去叫陳二寡婦來看看。”

這次爹去叫陳二寡婦,很快回來了。陳二寡婦走進屋來,把藥箱子放到桌子上,問娘:“妹子,哭了幾天了?”

娘說:“這是第三天咧,白天睡,晚上鬧,可咋辦咧?”

陳二寡婦就說:“我看看是不是病了。”

陳二寡婦就把我從娘懷裏扯出來,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捅捅這兒,摸摸那兒,抬起頭來對娘說:“病到是沒病,會不會是衝撞了甚咧?”

娘的臉就有些黃了,看了看爹,對陳二寡婦說:“也許是咧,他天天夜裏回屋那麼晚。”娘把那個“晚”字說得聲音很小,但爹這次去扭過頭去沒吱聲。

陳二寡婦就說:“我給娃招招魂兒吧。”

娘說:“那好,讓他爹去你那裏拿果子片兒吧。”

陳二寡婦就說:“行。”

然後叫爹:“你別傻站著,去我屋裏拿一斤果子片兒,都是包好的,把錢放桌子上就行。”

爹答應一聲出去了,不大一會兒回來,手裏提著一包東西。陳二寡婦打開,拿出來,擺在桌子上,讓娘抱著我磕頭。娘就一下下磕起來。陳二寡婦嘴裏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說什麼,過了一會兒,說:“有情,你拿孩子的一點穿戴,去外麵轉一圈兒回來。進屋時記得拍拍身上。”爹答應了一聲,拿著我的一床小被子,跑出去,又回來。

陳二寡婦就對爹說:“一會兒我給你寫個紙,你拿著去貼到人常過的路上。橋上,樹上都要貼。”說完,陳二寡婦就對娘說:“沒事,別擔心,過了今晚就不哭了。”臨走,陳二寡婦在我頭上摸了摸,前後三下,我感覺挺舒服,心裏有了一種安全感,幾天了,我哭得也累了,就靠在娘懷裏,睡了。

陳二寡婦背起藥箱,娘說:“他爹,把果子片兒給二嫂帶上,累了半個晚上,讓她吃點墊補墊補。”

爹就把擺在桌子上的果子片兒包好,提著跟陳二寡婦一塊兒走了。

到了快天亮時,爹才回來。

娘就問:“咋這麼長時間咧?”

爹瞪了瞪眼:“這不得寫這麼多張麼。”

娘問:“寫個甚咧?”

爹就罵:“臭婆娘,問個甚咧。甚也不懂。”

娘沒說話,低下頭。

爹又看看娘,突然笑了起來,對娘說:“我念念你聽聽。”

娘抬起來頭,說:“念念。”

爹就念起來,爹一張嘴,嘴裏有果子片兒的味兒。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行路的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

娘問:“這個管用不?”

爹說:“咋不管用,陳二寡婦寫的,十來張咧,花了一塊多咧。”

娘就說:“那你快去貼吧。”

爹說:“慌甚咧,天亮再貼。現在也不見個人影。”

娘就躺下來,娘要好好睡覺了。

爹就嘿嘿笑,爬上炕。

多年以後,我也曾聽說過這樣的事,小孩子夜裏哭,白天睡。家裏人便央人去寫那麼幾張紙,然後貼到行人過得多的路上,小孩子便不哭了。至於這是不是一種迷信,我可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寫過,而我哭的時候,我還不懂事。

但我是再也不鬧了,我要娘歇歇,娘太累了。

我也下定決心,不再做“夜哭郎”了。

但我明白了一件事,有時候哭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而且不失為一種好的辦法。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