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遮住了,星輝被遮住了,視線所及之處,都被黑色占據了。它們鋪天蓋地地壓來,像一張網一樣,而現在,這張網在不斷地縮小。周圍的空氣一下子悶熱起來,耳邊隻聽到那種淒厲而又尖銳的哀鳴。
“伽藍鳥!”蕭逸痕驚訝地低呼,“快趴下,無論一會發生什麼,都不要動,千萬不要讓靈氣漏出來。”他攤開手掌,一把玉笛便出現在他手掌中。玉笛晶瑩剔透,散發著瑩潤的綠光,且有絲絲涼意。玉笛上還係著一個紅色的穗子。
蕭逸痕看了看周圍,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快速地向鳥織成的網撞去。網被撞出一個大洞,不過很快,又被填補上了。蕭逸痕悶哼一聲,重重地跌在地上,滾了幾圈,掙紮著站了起來。
月絮和靈均趴在地上,屏聲靜氣。鳥群離他們越來越近了,他們的頭發被汗水浸得濕透了,衣服也緊緊黏在身上,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兩個人的腦袋被鳥叫聲震得嗡嗡作響,胸口悶得慌。月絮意識漸漸模糊起來,眼前也像蒙了片霧,看不真切。
一縷悠揚的笛聲忽然傳來,有些飄渺,卻讓人心神俱靜。鳥叫聲像是被凝滯了一般,隻有笛聲在那裏幽幽作響。笛聲輕揚,帶著夏日荷花上的露珠般的涼意,一絲一縷浮在夜裏寂靜的空氣裏;笛聲裏似乎又帶著徹骨的悲傷,像是悼念亡夫的妻子,深夜裏獨自對著昏黃油燈,柔腸寸斷,淚灑千重。
鳥兒哀哀地低鳴著,卻不似先前那般淒厲。它們盤旋著上升,漸漸融進了那深沉的夜空裏了。空氣裏漂浮著透明的小水滴,一顆顆晶瑩剔透,像極了人的眼淚。
“這是伽藍鳥的眼淚。”蕭逸痕執著玉笛,從樹上輕輕一躍,“伽藍鳥,獵魂界靈物之一。叫聲淒哀,受過情傷之人會受不住其哀,悲痛而死。普通人聽久了,也會精神極度緊張,癲狂而死。你們都沒事吧?”
靈均輕輕搖了搖頭,嘴唇呈現出虛脫的蒼白色。月絮臉色發白,麵容憔悴,渾身不斷地哆嗦著。蕭逸痕走到月絮身邊,把她摟到懷裏,柔聲說:“別怕,我在呢,不會有事的。”月絮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裏,喃喃低語:“剛才我真的好怕,我怕你把我丟下了。”“我怎麼會丟下你呢,你是我世間唯一可依靠之人。”蕭逸痕微微笑著,輕輕拭去月絮臉上的眼淚,“不哭了,睡一會吧,我抱著你。”
三個人圍著火堆睡著了,篝火靜靜地燃燒著,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
這是在哪裏?四周是白茫茫的霧氣,月絮一人隻身走著。“逸痕,靈均,你們在哪裏呀?”聲音很快湮沒在厚重的霧氣裏,卻沒有人回答。
遠處傳來女子淒婉的歌聲:“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霧氣漸漸散去,一個穿著一件淡墨色絲裙的女子坐在一張四角紅木椅上,手裏捏著一把留青梳,對著銅鏡,梳著她那及腰的三千青絲。銅鏡裏的眉眼,細膩好看,卻有著隱隱的悲傷。紅木鏤花格子窗虛掩著,屋子裏有些暗。木幾上擺著一個香爐,嫋嫋地有煙升騰著。
女子放下木梳,轉過身來。她的眼睛紅腫著,似乎剛哭過。“小姑娘,來坐吧。你能來到這裏,說明你我有緣。你以後就在這裏陪陪我,好不好?”她柔柔地說道,聲音細細的,像下過雨後叢林間沾滿雨珠的蛛絲。“屋子裏有點暗呢,還是把窗子撐開吧。自從我夫君死後,這窗子還就沒開過。”女子撐開窗子,望著窗外出神,“你看,海棠開得真好呢。嗬。”女子苦笑一聲,歎了口氣,執著一柄繡著紅豆的綾絹扇,坐在一把搖椅上,輕輕地歎:“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打在廊前的芭蕉葉上,“嗒嗒”地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