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啊,那是什麼地方啊,紫禁城裏千百年來亦不知囚禁了多少枯骨紅顏。自然,這些均不是玉淑最擔心的。一腔的情意早給了俊甫,她要拿什麼來麵對皇上?麵對那個威嚴而陌生的夫君啊?
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回繡樓,磕磕絆絆幾欲摔倒。若非有蘭彤一直扶著,玉淑不知自己究竟會難看成什麼樣子。
“小姐,事已至此,您萬萬要寬心啊。”蘭彤將帕子放在水裏絞了,略微扭幹就遞到玉淑的手中:“擦一擦淚吧,您這樣子讓二小姐瞧見了,又不知道該怎麼得意了。”
“我沒有哭。”玉淑感覺不到自己在落淚,心底的痛楚早已經讓她沒有了其餘的知覺。“你去告訴阿瑪,明日,明日一定要俊甫來。”
“是。”蘭彤心疼小姐,也不敢草率。臨去稟明老爺之前,還特意吩咐了兩個小丫頭照應著,生怕出什麼岔子。她雖然沒有真心喜歡過一個人,不知道那種錐心的滋味兒。依舊感同身受的替小姐感到可惜與心疼。
為著這件事兒能盡早解決,也算了了小姐的一樁心事兒。蘭彤哀求了老爺好半天,終於才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天明時分,蘭彤像往常一樣伺候玉淑盥洗。推開房門才發覺,床鋪幹淨整潔,根本沒有動過。“小姐,您一夜未眠麼?這怎麼行,很傷身子的。”
玉淑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漸漸露出笑意:“我想了一整夜,心裏才平靜下來。或許宿命如此,身為女子的根本就強求不來。何況阿瑪是一品命官,滋養一家的皆是靠朝廷的俸祿,也怨不得他。”
心裏最割舍不下的,唯獨是對俊甫的那一份情。說重不重,說輕也亦不算輕。想著不該再有不舍之心,又不是說放就能放開的。“蘭彤,你看看我,還能入眼麼?”
“小姐是咱們府裏最美的女子了,不,是整個旗下最美的女子了。自然是最好的。”蘭彤細細的端詳著眼前的郭絡羅玉淑:“雖然一夜未免,可也不損您分毫的容姿。讓奴婢為您綰個好看的髻,稍加點綴就更好了。”
玉淑點了頭:“我亦希望,俊甫永遠都能記得我今天的樣子。”
這話有點瘮的慌,蘭彤不禁虎著臉道:“小姐,您是要……您可別嚇唬奴婢啊。”
“放心吧,蘭彤。”玉淑被她慌張的模樣逗笑了:“若我有事,阿瑪豈非要痛不欲生了。何況,郭絡羅氏族的榮耀還懸於我一身呢。又怎麼可以因為我的一己私願,牽累旁人遭罪。”
蘭彤沒有再說什麼,用心的為玉淑上了頭,細細的施粉,有挑選了她最喜歡的飾物,精心的裝扮了一番。“小姐,您稍後,奴婢這就去前院等著。若是人來了,奴婢就徑直請過來。”
“去吧。”玉淑唯有點頭。其實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對俊甫開口。可仔細一想,既然皇上的聖旨已經到府中來了,舒穆祿府又怎麼會不清楚呢。也許他也徹夜未眠,如自己這般痛徹心扉吧!
玉嬌心煩意亂的站在前院的亭子裏,身邊是侍婢蘭裳。兩個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盯著大門處,生怕眼珠子一錯,那人就飛進來了。
“阿瑪也真是的,怎麼就能答應了她呢。”玉嬌憤懣不已,明豔的桃紅胭脂非但沒有勾繪出她的楚楚動人,反而愈發襯得她心浮氣躁:“悔婚哼,分明就是不娶她了。還在那裏自作多情的弄這些幺蛾子做什麼?”
蘭裳亦附和著二小姐的話,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當真是自不量力的。都已經是待選的繡女了,還竟然要與男子約見,這樣的不安生。若是走漏風聲了,豈非要旁人笑咱們府上沒有規矩麼?”
“給我把人看住了,絕對不能讓他進來。”玉嬌輕咬貝齒,眸中冷意森森:“想和我作對,也得看看她自己有沒有這個斤兩,鼎好的福氣也在我之身,容的了她作祟!”
正說著話,玉嬌驚訝的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蘭裳,你快看,是不是俊甫哥?”
“是的,小姐,那真真兒就是呢。”蘭裳略微有些撇嘴:“小姐,人家一請,舒穆祿少爺就來了。都說見麵三分情,您可不能心軟任由他進去啊。”
“還用你說麼!”玉嬌沒好氣道:“瞧著吧,本小姐有的是法子。”言罷,玉嬌揉搓了自己的雙手,先蘭裳幾步迎了上去:“俊甫哥,您怎麼來的這樣早?可是惦記嬌兒了麼?”
俊甫的臉色不大好看,雙眼之下還泛著青黑之色,見是玉嬌迎了上來,不動聲色的錯開了身子,並未與她正麵相對。“二小姐好。”
“俊甫哥。”玉嬌癡怨:“怎麼喚的這樣陌生。是你心疼姐姐了,還是後悔和玉嬌……”
“別說了。”俊甫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陌生的陰冷表情。“你想說什麼,我心知肚明。既然已經應承了你,便不會食言而肥。”
玉嬌哪裏受過這樣的氣,若是旁人膽敢這樣折辱她,輕踐她,她必是要十倍的討還回來。可俊甫不同,那是她心儀的男子,為了他什麼都可以不要。甚至不惜犧牲自己親姊姊的幸福,這點氣又如何不能受?
蘭裳見情形不對,看著舒穆祿少爺是當真動氣了。忙不跌道:“二小姐,您可要保重身子才是。若是有分毫的損傷,奴婢可擔待不起。”
無疑,這話是給玉嬌提了個醒,她隨即捂住了腹部,死死咬唇:“俊甫哥,我腹痛難耐,你快扶我回房吧。”
俊甫太熟悉玉嬌的心性了,他知道完完全全都是她的把戲,憤恨、怨懟甚至恨不得將她撕碎的衝動齊齊並發,最終隻如驚雷炸在他自己一個人的心上,再無其他宣泄。
“俊甫哥,我……”玉嬌正要繼續撒嬌說些什麼,俊甫的手已經伸了過來,小心而又僵硬的扶住她的手臂,那麼疏離,那麼嫌惡。
玉嬌卻極為開心。“俊甫哥,有你在我身邊,我才不那麼怕了。”
蘭彤遠遠的看見了這一切,那一瞬間,她的心猶如被人剜了去,疼得她以為自己竟然死了。屈辱與怨憤的堆積在她心頭,隻化作一顆一顆的熱淚。除了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口鼻,不發出一點聲音,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