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著宮牆,沿牆根,深一步淺一步的挪動,視線越來越模糊,嘴裏不住的溢出帶血的唾沫,我知道自己此時肯定很難看,所以把頭低得很下。“小……夜?”

熟悉的聲音令我心頭一緊,慌忙的加快腳步,可帶著傷,根本走不快。他兩三步上前,攔在我麵前,驚愕的雙眸難以置信的凝視我。我唯有低頭,雙手捂住臉,不願他看見我這幅醜陋的模樣。

他震驚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是帶著沉沉的痛心和哭腔,“你……是誰幹的……是誰把你打成這樣!”

我垂首,用力推開他,努力抿緊唇,不讓他看見滴下的血絲:走啊!走啊!我不想看見你!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這副樣子,走啊!!

他忽然抓住我的雙手,逼我抬頭,那刻,我在他眼中看見了如蕭蒙眼中一樣的晶瑩。他,為了我哭了……

顫抖的手輕柔的撫上我臉頰,一瞬間,兩行清淚在他臉龐滑落,而我早已淚流滿麵,淒楚地望著他,凝定不動的目光,是怨的、倔強的、不服的。“不要管……放我走。”絕望的聲音讓他驚心,他呆滯的退後一步,眼睜睜的看我扶著牆艱難的遠去。

我是讀過書的,知道書上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流血,不流淚’。可為何,我總是能看見他們的眼淚,為何,他們總是為我流淚,明明不值得啊,為什麼這麼偏偏喜歡上我!

當心的痛楚遠遠超過肉體的疼痛,身上的那些傷也便不再痛了。

秦嬤嬤的調教無非是打罵,這些我都見多了,在宮裏這麼多年,哪一天不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傷口的痛楚,隻要有超越痛楚的覺悟和忍耐就行。對早已下定決心置身於後宮的我而言,那是理所當然的,但對於力量弱小而拚命求生的小詩,也理所當然的強迫她承受非人的痛楚,像宜貴嬪這樣的人,我絕不放過!

謐靜的深夜裏,思緒彙成一汪海洋,任記憶泛舟於此,南風習習,我佇立在城牆上,高望南方的群山峻嶺,一列飛鳥歸向深山之中,聲聲嘶鳴,聽來竟覺得淒涼,她的孤魂是隨著遠去,還是盤亙在這富麗堂皇的宮廷,懷著幽怨,會在寂深的夜裏悲鳴,直到尋到仇人索命,才翩然而去?小詩,仇恨我們先記掛著,安詳的去吧,下輩子,若可以,我會好好的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小詩走啦,為了我獻出年輕的生命,而我卻連她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她走的好淒涼,走的好慘,連全屍都不留給她。俱五刑,十大酷刑之最,把砍頭,刖,割手,挖眼,割耳和一,再把軀幹剁成三塊!

宜貴嬪為了試探我,命我去害長公主。當晚,我和月容夜探芙蓉宮,剛到奶娘房外,就被小詩攔住。原來她見我們鬼祟潛入芙蓉宮,便跟蹤而至,見我手中握著匕首,大駭。我沒告訴她,我早已和靜貴妃商量好了對策,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引月容上鉤,然後將她交給皇上,借由對付宜貴嬪。推扯之中,之前安排好的侍衛衝進來,我連忙回頭,卻不見月容,小詩見事情緊急,一把搶過我手中的匕首,將我推到暗處,我正要出去,竟見皇上領著禦前侍衛來此。遲疑了一步,火把照亮了整座芙蓉宮,皇上大怒,小詩連‘饒命’二字都沒說出口,就被他當即下了俱五刑的命令,靜貴妃和鶯兒愣在一旁,臉色慘白,我怔怔的看著小詩被侍衛帶走,忍著心痛,緊緊的握著雙手,指甲陷入肉裏,不覺痛,隻是淚珠紛紛滾落。

事後,我得到了宜貴嬪的信任,隻是我們都沒搞明白,那晚到底是誰叫來皇上?不過也因此,讓我知道這深宮之中要對付的不隻一兩個人,隻要這還是後宮,隻要這裏還有除自己以外的女人,那麼鬥爭就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