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月出笑得麵若春花:“蘭月出,在曦四爺心裏,永遠也贏不了憶山。”
憶山委頓地癱倒在地上,一敗塗地的噬心之痛一下接一下地侵襲著心房。
蘭月出低低地冷笑著,話已至此,已然足夠。她看也不看憶山,緩步返回廊下。
同善曦從廂房內走出,雖然這些天細細思量下來,總覺得憶山有點與以往不同,那日來同府相求自己的言語中,亦透著一股奇怪的、不屬於他心目中憶山的稟氣,但此時遲遲不見憶山前來找尋自己,還是心覺擔憂,不知她意欲為何,此時是否安妥。
他走到廊外,正好看到蘭月出走過來,不由微微一怔。
她抬頭看到他,卻是安之若素,不言不語地回一回頭,看了那伏倒在雨中的憶山一眼。他循著她的視線看去,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撐了傘便往憶山奔去。
“憶山,你怎麼了?”他來到她的身旁,一手扶起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無力地側過頭來看他,映入眼簾的是他滿臉的焦灼。她幹笑了一聲,卻是不說話。
“憶山,你不是說要找白夫人嗎?怎麼如今竟會……”
她慢慢地推開了他手中的傘,猶自站在滂沱大雨之中,任由雨點無情打落在自己身上。
同善曦複把傘移到她跟前,道:“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了,憶山,你告訴我……”
她猛地尖叫了一聲,發狠似地一把將他手中的傘拍打在了地上,衝他嚷道:“不要喊我憶山!不要對我擺出這副模樣!現下的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要做這樣的我!”
呼嘯的風雨橫行,他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的忘形失態。
她如無處發泄一般,將那油紙傘狠狠撕開,又用力擲於地上,臉上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聲音隻顫顫哽哽的:“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再也得不到主子的身份!我這輩子就隻能充當卑賤的小丫環,我都輸了,我全都輸了!你還在這兒做什麼?你還看著我做什麼?”
雨霧茫茫一片,無休無止地衝灑在他們彼此之間,夏日的雨水竟也是這般冷,冷得連視線亦不再清晰,不知是雨點擾亂了視線,還是那從心底彌漫而起的森寒之意迷蒙了目光,這一霎之內,他竟覺眼前的她陌生至此,半點也無法看清、看透。
她自顧地抱頭失聲痛哭,哭得撕心裂肺。
然而此時此刻,他竟提不起要上前慰撫她的心思,隻默默地將那被她撕得殘缺不堪的油紙傘拾起,小心翼翼地收攏起來,那細致無遺的動作,如同收拾的是心目中早不複當日的情愫與牽念。
蘭月出仍舊亭亭立在屋簷之下,遠遠地看著他,看著他不聲不響地與憶山拉開距離,看著他不忍將那殘存的雨傘丟棄,看著他不離不棄地守候在憶山的不遠處。
她眼底泛起薄薄的水霧,清清冷一笑,吩咐後頭的鄭媽媽和碧蕊道:“去把她帶走,不要再耽擱了。”
憶山啞聲哭著,也不再抗拒,由著鄭媽媽和碧蕊把自己拉走。
他仍站在原處沒有動,目送著憶山的背影,心頭一時五味雜陳,這般遙遠得刺痛的感覺,錐心得無以複加。
這風雨交織的一夜猶顯漫長,各人都懷著埋藏在心底不能明言的心事,輾轉至天明。
直至卯時之初,雨漸止。蘭月出當即便命人將憶山送下山。憶山倒也不再哭不再鬧,隻沉沉靜靜地聽命走了。
夏日的雨來得迅猛突然,雨止後天色卻比昨日更要晴好了,明媚的陽光金燦燦地照耀大地,一掃風雨帶來的陰翳頹敗。白夫人的心情並沒有太過受憶山之事影響,精神飽滿地完成了拈香禮佛之事,又為蘭老爺、蘭成和、蘭月出等人添了增福添壽的海燈後,方打道回府。
至晚時分才返至蘭府,一進府門,白夫人房中的大丫環綠蝶便神色有異地迎了出來,道:“太太,老爺今日晌午時便回到府裏來了。”
白夫人由蘭月出扶著往裏走,微笑道:“老爺原是說了大約在明日抵達府中的,不想如今早一日便到了。今日可算是個好日子。”
綠蝶卻似有為難之情,猶豫片刻,終還是道:“太太,老爺今日並非一人回來……隨老爺一塊兒回府的……還有秦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