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兆肚裏暗笑:“你的專長是“發春”,這會兒發爐請神幹什麼?”
另一廂戰況又變。眼見道初陽擋得辛苦,商九輕指尖一引,被凍結的冰片水珠等紛紛連成一氣,繞著周身蔓延開來,宛若盤龍;她隨手抽落,劈啪一聲勁響,細細的冰龍飛甩過來,抽得道初陽蕩開闊劍,額際熱辣辣的綻開一條血痕,冰片迸碎四濺。
商九輕揉身上前,雙掌連拍,道初陽不敢硬拚她凝氣成冰的姣美魔手,被逼得踉蹌倒退,口裏不住頌咒,左手依舊簌簌比劃。商九輕虛拍幾下,所碰的碎氈、裂帛,甚至血珠、空氣等都結成了冰,並指斜引,又抖開一條細細冰龍,遠看就像一條極韌極白的柔革細索,抽甩自如,誰知竟是寒氣與冰片所凝。
(這……便是商家堡威震北域的軟鞭!)
劫兆想起三哥的分析,不由得扼腕:“失算!三哥這回真是失算啦。毋須文瓊妤出手,光是這個商九輕,老二就未必拾奪得下,遑論三哥自己。除非……”忽然閃過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偷偷瞥了嶽盈盈一眼:“能賺得她出手相助,這商九輕怕也不是冷月刀之敵。”嶽盈盈專心觀戰,彎翹的濃睫眨都不眨一下,渾圓結實的酥胸起伏分明,呼吸愈顯急促。
劫兆正想要調笑,忽見她小手一攔,蹙眉輕呼:“不好!他的籙法完成啦!”
場中驟然生變。
“……急急如太上玄科律令!”道初陽一聲斷喝:““降魔步星綱籙”,呔!”
左掌猛往額上一拍,驀然睜眼,回身疾閃,倏地避過商九輕的柔龍冰索,眨眼間已出現在她身後,闊劍連點,迫得她抖開冰索一格,嘩啦一聲冰片碎散開來。商九輕抽身欲退,道初陽又壓上前,刹時攻守異位,令人難以置信。
“那胖子……”劫兆看得目瞪口呆:“怎的忽然變得這麼快?”
嶽盈盈麵色凝重。“這是借用了符籙之法。聽方才所頌籙名,似乎是一種步罡踏鬥的道籙,所以身形步法才會變得這般神速。”劫兆聽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你千萬別告訴我,這顆大頭菜用的是“法術”?”
“不是法術,是一種練入神識、又由神識發出的奇門武功。”嶽盈盈解釋:
“道家修練,分為精、氣、神三部,我們習練內功,其實是從“氣”一門入手,將軍籙與眾不同,練武不隻練氣,最關鍵的是從“神”這個部分下功夫。你小見過跑江湖的郎中表演懾魂大法麼?就是拿一條紅繩串製錢、在人眼皮子底下晃啊晃,不知不覺暈陶陶的,郎中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那種?”
劫兆當然看過。
他十歲那年在石獅子胡同見識過這種“懾魂大法”的表演後,當晚回家便做了一條,硬磨院裏最俏的一名丫鬟叫懷香的陪著玩。懷香比他大了四五歲,生得腴嫩腴嫩的,奶幫子總撐得衣上兩團圓鼓,烏溜溜的辮子有股桂花香。他讓懷香盯著紅繩幹瞪眼,等她瞧得眼睛發直、頻頻流淚打嗬欠之時,湊近她白嫩的耳珠說:“你現在很想睡……很想睡……”
“嗯,很想睡……”懷香呆呆回應。
“我說什麼,你就幹什麼——”
“你說什麼,我就幹什麼……”
“你——”小劫兆興奮得差點尿出來,忍著狂喜,附耳顫聲:
“褪了褲子,給我幹一幹……”
懷香“噗哧”一聲,粉頰紅撲撲的憋了一會兒,笑得直打跌。那晚懷香還是讓他幹了——院裏的主兒讓丫頭陪睡,原本便用不上什麼懾魂大法的,吩咐一句就行了,隻是到那夜為止丫鬟們都拿他當孩子看,全沒想到這一處來。
他讓懷香脫了衣服,一大一小並臥在床上摟著,互相摸索,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吸啜懷香潤紅的乳尖,捏著又軟又綿的兩團奶幫子,捏了一會兒不怎麼盡興,伸手探入股間,拿住那隻油油潤潤的玉蛤。
這一摸可摸出了意思。
懷香本還拿手絹兒給他抹臉,縮著身子咯咯笑,抱怨乳上酥癢,不多時卻打起了哆嗦,兩隻白嫩的小腳一個勁兒的磨,仰頭骨碌骨碌的咽唾沫。劫兆越揉越滑順,嫩蛤油滋滋的像要化開了似的,手感妙不可言,忽覺口舌有些饞緊,忍不住鑽進她腿間去吃,吃得蛤縫裏卜卜吐漿,沾了滿嘴香膩,彷佛叼破一隻熟透的無花果。
他像個小大人似的掰開懷香的腿子,把硬得發疼的小鐵柱戳進去,還不忘出言安撫:“一會兒疼過了,包你美的。”破瓜當兒,兩人卻疼得一齊迸淚,他以為肉柱給什麼東西一把挫斷了,佝著身子說不上話。
懷香繃白著一張俏臉,香香的奶脯偎著他的麵頰,拿手絹給他擦拭眼角,柔聲密哄:“主子,您可厲害了,弄……弄得懷香像是死了一回。主子休息好,再……再弄我一回。”他聽得高興起來,慢慢忘了疼,後來才知懷香翌日根本爬不起身,整整躺了兩天,卻讓別的丫頭騙他是感染風寒。
一夜荒唐,懷香往後每隔幾天就悄悄溜進寢居,就著月色把自己剝得光光的,羞答答的臥上錦榻打開腿兒,任他吃得津津有味。那幾年,懷香是一點一點感受他的成長,那隻小小的玉蛤彷佛定了形,漸有些吃不消。劫兆最喜歡讓她趴在床上,捧著她雪白的屁股大力挺聳,肥潤的奶子在被上壓得勻勻的,插得她嗚咽低泣,一邊抖一邊哭:“別……別!主……主子又大了些,每……每天都在變大……好大……好粗!懷香……懷香不成啦……嗚嗚……”劫兆知道她臉皮子薄,一哭便是要丟,益發刺得起勁,恨不得整晚都套在穴兒裏,死活不出。
後來也不知是誰去告的密,劫震勃然大怒,不由分說,打發了一筆安家費,差人把懷香送回鄉下。直到去年劫兆都還派人去尋,回說懷香嫁了人,相公是個做規矩生意的,在鄉裏的魚市給人過秤充牙,家境不壞。劫兆猶豫老半天,終於沒去見,讓人到市裏買了一百擔鮮魚,回京的路上四處分派。
嶽盈盈見他呆呆出神,不禁蹙起柳眉:“這個你也不知道?”
“知道,”劫兆警醒過來,隨口應付。“郎中的騙人把戲。”
“未必是騙人。道家符籙,其實就是一種法書,寫的是命令、是請求,寫咒驅役神鬼什麼的,當然也能用神識之術驅役自己。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有的人天生跳不高,有的天生跑不快,一旦用懾魂術將跳高跑快的訣竅烙進神識裏,說不定便能突破界限,發揮出前所未有的潛力。將軍籙之“籙”,恰恰是這個道理。”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倘若有人每天對著鏡子誇自己美麗,時間一長,不僅慢慢有了自信,內煥而外顯,舉手投足變得信心滿滿,說不定便真的美麗起來。
將軍籙原本是道家的符籙派一支,數百年來以符籙祈福禳災,漸漸發現像“五嶽真形圖”、“飛劍斬龍符”之類的古老祝禱文裏,藏有威嚇鬼神、凝神自壯的效果,譬如大喊:“破!”或“呔!”時,有助於提氣發勁;掐訣或誦經之際,則可清除雜識,讓肢體的反應進入一種空明之境,進退有如行雲流水。這些退魔道士受了啟發,開始研究各種道教儀式對於“神識”的影響,最後與內力武功結合起來,才有了今天的將軍籙。
在道教所有的符咒文書裏,“籙”是威能最強大的一種,可作兩種意義解:一是錄有神魔之名的簿冊,持籙者可召喚籙中的神兵鬼將,或憑籙驅策,或運使道法;另一層的意思,也是對修道人的一種約束。因此,籙同時兼具“召神”與“律己”的雙重效力。
將軍籙門中的諸般武功,俱都與法籙相結合,與其說是降乩,倒不如說是深層暗示與武功的融合運用,與後世的催眠術異曲同工。道初陽頌咒、畫符的舉動,正是要讓自己遁入空明之境,從神識裏喚醒潛能的手段,他這路“降魔步星綱籙”模擬的是魁星帝君,威力不強,勝在身法快絕。
道初陽繞著商九輕滿場奔行,伏高竄低,令人眼花撩亂的殘影裏不時遞出一劍,防不勝防;若非喚出籙神,這胖子平日斷無這等奇速。以輕功見長的商九輕反倒居中不動,處於被動的狀態,僅以冰龍柔索護身,偶爾打出冰片擾敵,慢慢摸熟了他快而輕的攻擊模式,一掃先前的忙亂失措,慢慢又成僵局。
嶽盈盈看得片刻,低聲說:“那個道初陽有心打和,否則使出更強、更具威能的法籙功訣,一照麵間商姑娘未必來得及應變。”劫兆悄聲說:“胖子有這麼厲害麼?
我不信。”嶽盈盈搖搖頭:“他可以針對商姑娘的弱處變換不同的法籙,又或以專門克製寒冰內氣的法籙抗之,與自身的強弱無關。”
劫兆想起夢中怪人傳授的“雲夢之身”,形態雖然大大不同,其理卻頗有相通,均是以空明神識駕馭肉體、心誌的法門,隨物遷化、不受情擾,最是精純剔淨。常人不明所以,難免視之為妖術邪法,殊不知是道法與武功精辟闡發、巧妙融合的高深至理。“難道……那老妖怪竟與“將軍籙”有什麼瓜葛?但又瞧著不像。”
忽聽一聲厲叱,一抹雷影飛入場中,豪光一閃、劍挾青芒,風風火火的朝商九輕攔腰掃去!
這劍委實來得太快,電閃鋒至,不由半點騰挪。商九輕被青光映亮了臉龐,眉影裏難掩驚詫,情急生智,一扯腰帶甩出。“連天鐵障”的傾世寒勁倏然催發,卷住劍刃的綢帶連同空氣裏的稀薄水分凍成了一圈圈冰柱,劍與商九輕的蠻腰間憑空生出層層堅阻——鏗啷一聲青光炸碎,裂冰迸散如雨,這一劍雖然呼嘯落空,電芒卻將商九輕殛飛出去,挺秀的背脊“砰!”撞上了門欞,半邊身子酸麻無力,冰藍色的薄腮黏著幾絡亂發,狼狽的模樣萬般淒豔。
來人揮劍複來,殿內又綻開一片耀眼豪光!千鈞一發之際,兩劍突入陣中,真啟攔在商九輕身前,另一頭道初陽猛然格住電芒,卻見青芒之後,來人麵目猙獰、瞳散唇扭,卻不是法絛春是誰?
“道先生!”真啟橫劍大喝:“請與敝山一份薄麵,觀中不得見血!”
“內人功力不足,妄使極招“太上電母扞厄籙”,有走火入魔之危!”
道初陽奮力對抗劍上的陣陣電殛,壓製住勢若瘋虎的妻子,回頭嘶喊:“我須以“霹靂雷霆帝君籙”助其調元回神,還請執事道友見諒!”無奈電母之劍威力無匹,他身上的魁星帝君法籙尚未解開,根本騰不出左手畫符;僵持片刻,慢慢被嚎哮怒吼的法絛春壓倒。
真啟撲至殿門,上前欲扶商九輕,卻被一把甩開,指尖在他胸前揮開一蓬寒涼,凍得他汗毛豎起。文瓊妤接手扶過,對真啟嫣然一笑:“道長勿憂,姊姊這兒有我。
道長若不能助道先生一臂之力,我等將同蒙大害。”真啟恍然醒覺,轉身一躍,卻聽道初陽嘶聲大叫:
“別……別來!這電……常……常人難……難當……”
“不妨!敝山的“列缺劍法”亦生電勁,或可當之!”揮劍啷當一格,頓覺渾身一陣痛麻,雖沒像商九輕那樣被電得彈飛出去,雙手卻剩不到三成氣力,便與道初陽合力抵擋,仍是壓製不住。
“四……四爺!”真啟運動全身元功,被殛得毛發直豎,勉力大叫:
“你……你也能使“列缺劍法”,煩……煩來幫……幫手……”
劫兆正偕嶽盈盈、文瓊妤等走避一處,陡被叫得頭皮發麻,隻裝作沒聽見。
嶽盈盈見他沒有出手的意思,半抽眉刀,低聲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去擋一陣,萬一不行,隻好削了那婆娘的右臂。”劫兆一把拉住:“你常挨雷劈麼?那條母電鰻正自發狠,刀還沒碰著就給彈飛啦,有什麼好打?”
嶽盈盈橫他一眼。
“我又不像某人學過“列缺劍法”,能捱雷劈電鰻。”
“那死道士說話不盡不實,你別聽他胡說!”
文瓊妤手掩檀口,忍笑正色說:“我學過一點相術,劫公子今日雲夢罩頂,滿頭都是祥瑞之氣,是逢凶化吉的兆頭,不妨上前一鬥,必能成功。”
劫兆心裏連天叫苦:“你倒好!牽人送死,自個兒站著說話也不腰疼。”佳人軟語,這麵子無論如何擱不下,硬著頭皮拔劍躍前,恰恰遇著道、真二人舊力已盡的當兒,發狂的法絛春電劍一揮,把他二人都震了開來,青芒驟閃,迎麵往劫兆的腦門劈落!
“娘的!你們兩王八蛋陰我!”
心念甫動、電勁殛麵,快得左右都來不及出手——“快……快閃開!劫——”嶽盈盈失聲尖叫,眉刀才剛脫鞘,忽聽“鏗”的一聲,法絛春的電劍已劃開劫兆的身影、砸落青磚,激起殘光碎石無數。嶽盈盈腦中刹時空白,不敢讓自己看見他屍身對剖、血漿噴濺的慘狀,身子晃了幾晃,視線裏一片模糊。也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一股囂狠,銀牙咬碎,驀地抬頭:
“劫兆,我給你報仇!”
鏗鏗兩聲,磚碎電閃,炸開滿室青光。
法絛春兀自揮舞著電母之劍,劍形快得肉眼難辨,劍劍卻都砍落青磚,彷佛故意製造噪音似的,砍得她怒吼連連。
電光影裏,劫兆拎著劍大呼小叫:“娘的!你們兩王八蛋還不快來?我……我他媽撐不住啦!”踉蹌撲跌、手腳並用,姿勢可說難看之極,宛若一隻喝醉酒的瘟雞,偏偏電劍貼衣削過,硬是傷他不著。
道、真二人一愣,趕緊齊躍上前,四劍鏗然相交,牢牢將法絛春格住。
第五柄劍橫空挑來,不畏電殛,恰恰拍在法絛春的劍脊無力處,“啪”的一聲長劍墜地,道初陽乘機一拍妻子眉心,隨手封了她周身大穴,法絛春身子斜軟,厥在丈夫懷裏。
來人還劍入鞘,拈鬢拂衣,正是照日山莊的三公子“白陽劍”劫真。
“三哥!”
劫兆歡聲大叫,正舉袖抹汗,忽然一跤坐倒,膝腿竟有些癱顫。
真啟派人趕去綏平府搬救兵,劫真是照日山莊處理京中諸事務的大總管,責無旁貸,立時趕了過來,堪又救上劫兆。道初陽向真啟再三致歉,讓綏平府的下人抬了軟轎,將法絛春送回府裏;商九輕勉強還能行走,文瓊妤與眾人打過招呼,逕攜著她緩步離開。
劫真善後完畢,不由得望了嶽盈盈一眼。隻見她破涕為笑,呆呆的提刀站著,眼光都沒離開過劫兆;模樣雖然嬌美,從身形腳步卻看得出身懷高明武功,絕非是普通女子。
“這位是……”
“這位姑娘姓嶽,雙名“盈盈”,人稱“飛天龍女”,是太陰閣古閣主的門下,本領十分高強。”見兄長蹙起劍眉,神色微沉,劫兆趕緊解釋:“這個……她……她是……是我的朋友,三哥。”
劫真聞言一凜。
“姑娘,是冷月刀的傳人?”
“正是。”嶽盈盈淡然道:“奉家師之命,特來拜上劫莊主。卻不知拒我拜帖、堅不出戰是劫莊主的意思,還是劫三爺的?”
劫真低頭拱手:“是我的意思,家父並不知情,有得失嶽姑娘的地方,還請姑娘多多見諒。“刀劍相競,日月異行”之爭,貴我兩家已綿延十八戰,然而家父年來身子不適,實在無法出戰;在這個節骨眼上,望姑娘高抬貴手,再遷延些時日。”
嶽盈盈說:“我沒有逼戰的意思,隻求見上劫莊主一麵,另訂戰期,也好與家師交代。這點人情,劫三爺不會留難罷?”
劫真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姑娘說的也有道理。我讓舍弟給姑娘安排住所,暫請姑娘在府中盤桓幾日,盡快安排姑娘與父親相見。”
這與劫兆先前之說不謀而合,嶽盈盈頷首:“有勞了。”
劫兆喜不自勝,嶽盈盈橫他一眼,嬌嗔:“你樂什麼?”
◇ ◇ ◇
眾人回轉綏平府,劫兆將嶽盈盈安置在府中較為遠僻的蘭香院裏,刻意與劫英居住的夜心小築隔得遠遠的,一來以確保雙姝會麵時必定是在公眾場合,沒有私下交流的機會,二來也方便他劫四公子各自去尋,兩不得罪。
蘭香院裏久無人居,但婢仆日日打掃,有時劫兆還會吩咐院裏的丫頭來整理,自己三不五時也常來走走。
嶽盈盈將隨身的行囊與兵器安放在寢居裏,隻覺房中的妝台銅鏡、紗帳繡榻等,無不精美講究,四壁白塗,隻懸了幾幅字畫,壁上與椽柱、屏風等俱都飄著股蘭桂清香,淡而不嗆。
她坐在鏡台前梳發,目光卻滿室巡梭,心想:“他們……這些大戶人家,都住得如此奢華。在這蘭房裏,怎能睡得落枕?”忽然想念起玉蟾別府山裏的蛙鳴蟲唧,自己一人身處在這麼大、這麼豪華的房間裏,頓時渺小起來,隱約有些不安。
劫兆在院裏的小亭中沏了清茶,擺上幾色鮮果點心,屏退服侍的婢子們,半天不見嶽盈盈出來,忍不住輕叩房門。
“嶽姑娘,房間還好麼?”
嶽盈盈回過神,隨手放落梳子,見鏡中之人貌美如花,雪靨被銅燈搖焰映得玉潤可人,紅雲悄染,不覺有些羞喜:“這無賴幾時變規矩啦?我不應,他也不敢進來。
”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定了定神,揚聲道:“進來罷,門沒上閂。”
呀的一聲,劫兆推入滿室昏黃,餘暉與燈焰融作一處,長長的身影拉到妝台邊,微風掀動紗簾。“房間挺好的。”她從鏡裏偷偷乜瞧,心口噗通噗通的跳,忍不住拿手按著,酥腴的胸脯觸指微陷,居然有些燙人。
劫兆倚在碗菱雕花的門牖邊,垂手抬目,帶著一種緬懷的眼光環視四周,規矩可愛得讓人想輕掐他麵頰一把。
“這兒,”他淡淡一笑:“是我娘以前的夏居。壁上塗的白堊都是摻和了檀香泥的,梁柱是上好的沉香木,香味十幾年都不散,才管叫“蘭香院”。”
嶽盈盈轉過頭來,胸口起伏,側身的曲線玲瓏有致,當真是美到了極處。
劫兆擺擺手,笑著說:“沒關係!房子蓋了,原本就是要住人的。我娘又美麗又和氣,其實性子倔強得很,她最喜歡有誌氣的人啦!要是見了你,也定然歡喜。”嶽盈盈雙頰暈紅,本想回敬:“怎麼也不見你挺有誌氣?”話到口邊,忽有些不忍,隻是微微一笑。
劫兆看穿了這點心思,笑道:“你別看我這樣,小時候是很用功的,每天紮馬練劍至少三個時辰,經常練得給人抬回去,那時也不過七八歲而已。後來慢慢明白自己原來有病,身子骨不行,什麼內功都練不起來,一練便要吐血,這才覺得沒甚意思。
”微一聳肩:
“好在我娘過去得早,現在什麼也瞧不見,不用操這個心。”
嶽盈盈聞言一凜。
“你……莫非是天生的六陰絕脈?”
“沒錯,不愧是太陰閣主的高徒,人美武功強,連見識都不一般。”劫兆笑笑,隨意坐上高檻,忍不住又環視起房內的一切。“別說這個,忒煞風景。這屋子好幾年沒人住啦,它要是有靈有識,一定也很寂寞罷?我有空就常來這兒走走,可老覺得不行,我娘是個很靈慧的女子,不用吟詩作畫、刺繡彈琴什麼的,光坐在那兒就看不膩人,這房子讓她陪伴慣了,誰來都黯然失色。直到今天,我才覺得這兒又變得漂亮起來,就像小時候一樣。”
嶽盈盈心裏甜絲絲的,卻故意板著俏臉,扭頭輕啐:“呸!口甜舌滑,沒半句正經!你府上成堆的婢子,多有姊妹女眷,我沿路怕沒有看見幾十個,一個比一個俏,這屋還能缺女子陪伴麼?”
劫兆搖搖頭。
“那不一樣。況且,我的兄長和妹妹,與我都不是一個媽生的,他們不會到這裏來。”
嶽盈盈以為他油嘴滑舌慣了,此處定然還有發揮,不料卻輕描淡寫幾句,沒有調笑的意思。
劫兆呆坐片刻,忽然回神,笑道:“怎麼扯到這裏來啦?來!咱們到亭子裏坐一坐,待會兒要開飯了。”
“嗯。”
嶽盈盈順從起身,兩人並肩行來,隻覺晚風撲麵微涼,滿心說不出的舒暢。
在亭中坐了一會兒,主事侯盛匆匆來報,說法絛春迄今昏迷不醒,商九輕的傷勢也非泛泛,將軍籙與寒庭都不預出席今晚的大宴,劫真遂請膳房的主事一一問過貴賓們的食單,在各院裏分別傳膳,避免同席的尷尬。
劫兆讓侯盛上了幾碟精致小菜,與嶽盈盈在月下一同品嚐。侯盛板著一張冷麵,嶽盈盈卻老覺得他眼神曖昧,似笑非笑的乜著自己,突然扭捏起來。這一較真,當然又是劫兆不好。
兩人正打鬧著,忽聽一聲咳,一條魁梧的身影穿過月門,紫膛鳳目、長鬢美髯,正是名動天下的“神霄雷隱”劫震。
“爹……!”劫兆一愣,即使母親在世之時,父親也絕少來到蘭香院。與其說是怕見父親,倒不如說在他的記憶裏,“父親”這種東西與蘭香院的溫暖僻靜是極度的格格不入,從沒想過會有疊合在一起的一天。
嶽盈盈的錯愕卻遠在劫兆之上。
劫震的出現,提醒了她太陰閣傳人的身份,豈能與仇敵之子如此親昵?她突然覺得十分丟臉,師父失望的表情似乎浮現在眼前:如果讓她老人家知道自己失身於仇人之子,還對他……對他……
“你……”最後還是劫震先開了口。“你師父身子可好?”
“好……好。師父她老人家一向都好。”
真奇怪,嶽盈盈忍不住想。習藝以來,除了師父之外,“神霄雷隱”劫震是她們師姊妹最想超克的目標,是最最強悍、最可怕的假想敵人,是天下負心男子的典型,是奸險狡詐的代稱,她從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小小月亭裏初會本尊,更沒想到是這般殷殷垂詢,話裏渾無半分刀光劍影,就像個闊別久見的慈藹長輩。
“脾氣……還是那樣火爆?”
劫震揀了張石鼓圓凳坐定,隨手撣順衣擺,不覺含笑。
“對。”嶽盈盈也笑起來,身子似乎沒那麼僵直了;微一猶豫,也跟著坐下。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上玉蟾別府看望她,隻是料想她氣還沒消,多半仍不肯見我。”劫震提起茶壺斟了一杯,也替嶽盈盈與劫兆斟滿。抬見劫兆還呆站著,微微皺眉:“站著幹什麼?你也坐。”劫兆依言坐下,兀自滿目狐疑,似乎眼前之人他全然不識,隻是披了張父親的皮。
劫震卻沒這些心思,談興甚濃,自顧自的垂問著。
“嶽姑娘是幾歲拜的師?”
“五歲。”
“難怪我以前沒見過你。我最後一回上山,算算都二十年啦。”劫震點頭:
“派你來戰,想來你師父定是得意得緊了,以她這麼個心高氣傲的性子。”
“技藝粗疏,還請莊主不吝賜教。”
劫震微微一笑,似乎覺得她的江湖聲口很有意思,沉吟半晌,抬起鳳眸。
“你若得了你師父的真傳,我的三個兒子怕都不是對手,我原本屬意的接戰人選早已經不在了,看來這第十九代的刀劍之爭,仍須由我親來。嶽姑娘,我這大半年間身子不是太好,能不能請你看在我死了嫡長繼承人的份上,將這場約鬥推遲半年?明年的三月初三,雪融萌春之際,我在插天山風雲頂恭候大駕;你師父若原諒了我,願見見風雨故人,也請她一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