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兩道視線投在我的身上，淩厲，冰冷，十年前紮著兩隻童子髻的小孩子，如今已經差不多和他當初的肩膀一般高，怕是他早已不認得我了吧！
十年——光陰真是神奇的東西，不知不覺地從指縫裏溜走，卻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改變著一個人的模樣。
李媽媽走到我的麵前，將我給她的劍呈到我的眼前。我伸手接過，低頭，不語。座上的人也沒有說話。
屋子裏很安靜，他不喜歡喧鬧，蘇家的氣氛向來很沉悶，擺在右側屏風後麵的更漏一滴一滴，敲在心頭，如秋夜秋雨打在枯黃的芭蕉葉上，淒清，寒涼。
他不開口，因為他的麵子；我不開口，因為我的倔強。
“鴛鴦劍……還有一柄……”
冷不防，他開口了，聲音冷冷的，陌生中帶著熟悉，我沒有準備好，心頭一跳，左手摸上腰際，慢慢抽出一柄軟劍，插入劍鞘。
鴛鴦劍，劍一雙，一雄一雌，一軟一硬，一柔一強，交頸而臥，同眠一鞘。難為他竟然還記得。
“找我有事嗎？”
座上的人再次開口，冷淡，沒有感情。
“娘親病得很嚴重。”
低著頭，輕聲說道，無法做到他這般淡然，我很著急。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依舊著那一副語氣。
“……她向來都是這樣。”
向來這樣？我在心裏暗笑，堂堂黑風沙大當家的女兒，上馬挎刀下馬劍，英姿颯爽堪比須眉。她的身體本來就如此？
“娘親高燒不退，看了好多大夫都不行。”
我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說道，今天我是來求人的，是替娘親來求命的，不能擺出高姿態惹惱他。
“北方司徒閥前日派人過來提親，為的是司徒元帥唯一的嫡子，我打算將你妹妹嫁過去，你看怎麼樣？”
座上的人轉移話題。
我嘲諷地暗笑一聲。試探我？想要用我來交換娘親的命？要和我做交易？他要借司徒閥的勢力鞏固江南的版圖，司徒閥需要江南充裕的糧草做後備，而我，隻是一件商品。
一時間，很多的念頭在頭腦裏一閃而過，委屈、不甘、氣憤……我隻能選擇服從。
“既然是司徒家的嫡子，若以蘇家的庶女婚配，豈不失禮？我去！”
毫不猶豫地答應下，我今天也是有備而來的。
座上的人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緩慢地說道：“你娘昨晚過來，死活不答應由你出嫁……”
“娘親那邊，我自己去說，不會讓……父親為難。”
我接下去說道，知道他要什麼樣的答案。
座上人嗯了一聲，似乎是長舒一口氣，說道：“孫大夫那裏，我一會兒就讓人去請了，直接送到你們的住處，你先回去吧！”
微微屈膝，行了一禮，我道謝，不夾雜一絲感情。再在李媽媽的帶領下出去。
“采秋……”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聲音不大，溫度不夠，有些拗口。
這是我的名字，他還記得……
我回頭，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卻接觸到那一刻的觸目驚心，半白的頭發，布滿臉頰的皺紋，一條條有如刀刻一般，生硬、嚴肅。歲月在流逝，老的不僅僅是娘親，還有他……
“司徒閥在眾多軍閥之中，實力最強，司徒家的嫡子司徒禦宇，是個少年英才，戰功顯赫，最有可能繼承司徒元帥的軍隊，你是蘇家的嫡女，出嫁之日，我必定準備一份極其豐厚的嫁妝，不會辱沒你半分……”
詞語很漂亮，表達很流暢，話語很動聽，坐上的人喜不自禁，大概在為能攀上這麼姻親而洋洋得意。
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不感恩戴德，不感激涕零，私以為，作為一件商品，不用感謝賣家替它找到了一個好的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