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出去,外屋的桌子上擺著一盞燭台,陣陣涼風從窗子裏吹進來,燭影搖動,燭焰岌岌可危,剛要被熄滅的時候有隻手及時地護在旁邊。
翠屏抬起頭,看見我出來,急忙站起說道:“小姐怎麼起來了?當心著了風寒!”
又一陣涼風吹來,柔弱的燭火失去了保護,終於滅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
“娘親呢?”我問道,少了咳嗽聲,這個夜晚格外安靜,讓我覺得心慌。
燭火被點燃,瞬間又滅了,在這一明一暗的瞬間,我看清她驚惶失措的臉。
翠屏沒有答話,我已經猜到,快步往屋外走出,慌亂中碰翻幾條凳子,膝蓋似乎被磕碰到了,我感覺不到疼痛,伸著手在漆黑的夜色裏摸著。
身後又透過了些許光亮,翠屏已點亮燭火,伸手想要扶著我。
我拂開她的手,往門口跑出。
屋門“吱呀”一聲,是從外麵打開的。
我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娘親,一半的身子掛在張媽的身上,渾身濕透,臉色蒼白,急喘的胸脯顯示著殘存的一絲人氣,她費力地抬起眼皮看我一眼,疲倦地笑道:“你放心……都好了……”
我心裏一陣酸痛,那個地方,她當初搬出來的時候惡狠狠地說不會再踏入半步,今天為了我,她將自己前番的誓言踩在腳底下,去求那個她這一輩子都不願意再見的男人……
心頭一陣堵塞,我連忙跑出去扶住她。
娘親這幾年的病越發嚴重,平時身體好的時候,也隻是在屋子前的小院子逛逛,今晚走了這麼遠的路,已經疲倦至極,本來還想開頭安慰我幾句的,哪知抬起頭後,便又重重地低下,倒在我的肩膀上。
“夫人!”張媽一陣慌張,忙把手裏濕嗒嗒的雨傘遞給翠屏,催促道,“快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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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的大門我已經十年沒有踏入,家裏的丫頭和小廝們添了好多的新麵孔,看見我跟在李媽媽的身後進來,皆用詫異的眼光看著我,竊竊私語我是不是剛買進來的丫頭,亦或是他們家老爺剛納的新寵。
不是他們的眼光有歧視,著實是我出現得突兀,十年前衣衫光鮮地出去,十年後衣著樸質地回來,兜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可是什麼都變了。丫頭小廝們變了,庭院的格局變了,屋子的擺設變了,唯一不變的是這巍峨的氣勢和紙醉金迷的富麗堂皇。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續了第三遍,李媽媽又從裏麵走出,苦著一張老臉,為難地說道:“大小姐,對不起,老爺正在忙,要不您……”
大小姐?我苦笑。
連想要見自己的父親,都需要下人再三去稟告,期間還要被七七八八的人阻攔著,我這個大小姐,在十年前離開這裏之後便沒有人當再一回事。
將握在手裏的劍交到李媽媽的手裏,我沒有說話,繼續端起案幾上的茶盞喝一口,水已經變冷,味道也淡了。
李媽媽小心翼翼的捧著劍,為難地看著我,僵持著。隻是我比她硬。歎了口氣,她再次走進去。
續過第五遍茶,丫頭們明顯開始不耐煩了,茶水滾燙,茶水更淡,與白開水無異。
裏麵響起了腳步聲,沉穩有力,亦如他對江南百姓的管轄,鐵漢冷血,亦如對待臥病在床的娘親。
屋子裏的丫頭們皆斂氣稟神,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我懷疑剛才聽到的嘲笑和私語都是幻覺。
站起身,我低著頭,眼角瞥到一雙黑色鞋子,錦緞料的麵子,光鮮漂亮,仿佛能照出人影來,比娘親納的鞋子好看。鞋麵底下,是薄薄的一層底子,最多也就三層底,不知道比起千層底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