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
女子身法如飛燕,即使是這樣的豪雨,也不減敏捷。黑發早已濕透,貼在冰冷的麵頰上。她的發很短,短到有些極端,對女子來說,頭發無疑是生命的一部分,書寫著所有的柔情和甜美。但是她的發很短,是她親手斬斷——她沒有看透塵世,應該說她與塵世有著莫大的關係——為了逃亡。
她必須逃!唯有逃,她才能活,才能報仇,才能保存這本——
名劍譜!
她的衣服破了數處,沾滿了汙泥,如果不是那過於纖細的體形,你甚至看不出她是個女子,甚至連她自己也不覺得自己現在還是個女人,盡管三個月前,她還對鏡梳理那如瀑青絲,撥弄心愛的鳳尾琴,為了小女兒的心思向爹娘撒嬌。
江湖對她而言,隻是床邊故事——雖說她的父親是當年江湖中令黑白兩道都敬畏有加的紫氣劍。
紫氣劍不碰劍已有三十年,他用著三十年的時間,成了一方富賈,改名換姓,遠離江湖,生兒育女。
她是偏房的女兒,無足輕重的人,沒有飛燕太真的傾城容顏,也沒有文君蔡姬的才情,如果不是某個夜晚見到一時技癢在後院練劍的父親,她也許就這樣過了一生——並在那場浩劫裏失去性命,像家中其它女眷那樣。
一次,隻看過父親的劍路一次,就全部記了下來。
偷偷地看,偷偷地記,偷偷地學。
那個夜晚也許是江湖中為爭奪珍寶而發生的千千萬萬的血案之一,卻是她並不算特別幸福但唯一的家被毀滅的永遠的惡夢。總是不正眼看她的大哥,才情出眾好為人師的二姐,美貌高傲喜歡捉弄她的三姐,剛過了周歲的麼弟,還有——
她溫柔懦弱的母親。
她深藏不露的父親。
他們都成了江湖路上一堆堆荒塚。
都是為了這本名劍譜。
“影兒,帶著這本劍譜,逃!遠遠地逃!”父親按住她的肩膀,將劍譜塞進她懷裏。
為什麼交她?她本想問,卻隻聽見自己訥訥答道:“是,爹。”她本該說我不走,我要和爹並肩作戰或是我一定會為您報仇之類的話,她沒說。
也許父親什麼都知道,知道她偷學他的劍法,也知道她此刻的膽怯。
三個月,足以讓一個家破人亡的少女成為一個江湖人。
現在,她隻想要活下去而已!快了,等到雨停,找船夫渡過這條大河,興許就能找到父親從前的朋友,興許就能……
忽然一道劍氣劃過!
手臂上熱辣辣的疼說明自己負了傷。
擋在她麵前的,是逼命閻羅!
“交出名劍譜。”
“不。”
“殺!”那人瞬間挽起千萬劍花,直攻向她。
她凝氣提神,不閃不避,反手一劍——
簡簡單單的一劍,千萬劍花卻被盡數化消。但是……
劍氣的餘勁,她檔不住。
洪大氣勁將她打飛出去,好象一隻斷線風箏。熱騰騰的,是自己的血。她嘴角卻勾起弧度,這一劍,她本該死去,可右手反射性的一格,幫她擋下衝擊,竟讓她還留住口氣。
“好劍法!”那追殺者讚道,“不愧是紫氣劍的女兒!可是……你的父親,竟沒有教你運氣吐納之法麼?盡管如此,你依舊能僅憑劍招闖到此處——本該讚你幾句,可惜……”那人提劍上前,殺氣逼得她的傷口更加疼痛。“留你不得!”
“多話的人,成不了好劍客!”她搏命一賭,擲出長劍。那殺手急忙閃避,卻見她縱身躍入滾滾急流,瞬間淹沒在豪雨和雷電交加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