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死,就是這樣的感覺。
顧承影隻覺得體內的血在冰冷的河水中漸漸流失掉。
臉也很痛,大概河流中的礁石劃傷了吧。
這樣,就算能活下來,作為女人的自己也死了。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隻是,名劍譜……
最後的意識終於離她而去。
天色漸漸亮起來,雨勢小了。山林之中,一條清雅俊秀的身影執傘而行。
“莫聽穿林打雨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風雨任平生。”吟到此處,紙傘上沒了雨滴之聲,“哎呀呀,這雨怎生停了?難得吾有此雅興。”青年笑道,不是說給誰聽,隻是單純的自我調侃而已。“嗬嗬,也罷,反正天不遂人願這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青年收起紙傘,青衣映照山間翠竹,更顯得俊逸非凡。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竟是當世武林中最優秀的鑄劍師——柳忘齡呢?單聽名字,他甚至更像一個儒雅文人,事實上他也有一個文人該有的一切興趣和與這些興趣相匹配的水準,吟詩,作畫,撫琴,樣樣少不了;他住的地方,名喚紫竹靜廬,幹淨整潔,脫俗秀雅;與他結交的人,一半是風流雅士。總之,這位鑄劍師,手上拿的是提著蘭亭序的葵扇,口中品的是上好的碧螺春,身上穿的質地頂好的蜀絲織成的長衫外袍,隨便往哪一站,就是那麼股風雅至極的味道,哪裏有一絲江湖氣?
但是,江湖中人說到他鑄造的劍,用的都是同一個形容法:“絕世好劍。”
人們都說,柳忘齡的劍要擇主。上門請柳忘齡鑄劍的,哪個不是帶著萬兩黃金?盡管如此,若是他看你不上眼,配不上他的絕世名劍,莫說黃金,就算給他半壁江山他也不會把他“可愛的孩子們”交給你。也許你會說,這樣的名家,當然會有這樣的堅持——可他還有個出了名的特點:柳忘齡每鑄出一把劍,江湖上又恰恰有這麼一位和柳忘齡口中的“劍的性格”相符的用劍高手,不管那高手手中之劍是怎樣的神兵利器,柳忘齡都會把自己的劍送給他,而那些高手無一例外都會選擇他的劍,原因無他,兩把劍一碰麵,那原來的寶劍不是斷掉,就是失了光澤。
“嗬嗬,自己的兒女,當然要找個好婆家啦。”這是柳忘齡的說法,簡直像個五十歲的大媽一般雞婆。
今天,我們這位雞婆又天才的鑄劍師,閑來無聊,便帶上釣竿,準備享受一番雨中垂釣的情趣,卻意外發現,雨後的河灘,多了一個——人。
“哎呀,這裏竟倒著一個人呢。”柳忘齡走到河邊淺灘處,卻看見一人倒在岸邊。他俯下身,將人翻轉過來,隻見這人的臉龐已是血肉模糊,大概是被河中礁石所傷,加上河水衝刷,已經不成人樣。“還有氣息……”說實話,他不是個熱心的人,但卻是個最怕麻煩的人,所以現在他非常遲疑要不要把這現成的巨大麻煩扔下不管——可是這樣,他清楚地聽見自己體內一個名叫“良心”的東西正在叫囂著。“見死不救,可是會遭天遣呢。”柳忘齡輕笑,良心兄,你這次給我找個大麻煩啊~
他又看了看這個重傷的人,他緊緊抱著胸口,衣服中似有它物,柳忘齡伸手一探,卻猛地縮了回來。
“這個人,竟是女子……”幸好幸好,否則還真是說不清楚了。這時,他的目光掃在那女子的手上,頓時凝固了——
這是一雙,劍客的手。
“哦?這下有意思了……”他背起女子,青色身影消失在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