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驢兒揣測,這人過往雖是個讀書的娘子,但今日這個口氣,實與賊匪無甚區別。聽完她這一頓軟硬兼施的狠話,估摸再沒人懷疑她和魁首馬大魚是拜盟。席驢兒心裏驚訝沈娘子的變化,卻也不用點撥,她便自己想通了其中道理。上下古今多少年,世易時移,有能耐改天換地的又有幾人。還不都是把自己的骨頭折開、血肉搗爛,重造個自己,去適應那些變化了的世界。
不用說沈二當家如何,便是她席驢兒和馬騮。今時今日的二人,也早不是當初的那兩個。這變化亦談不上好與壞,眾人且先活著再說吧。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今天,才有明天不是。
沈茂德現下收服的這些人,不比當初馬大魚的幫眾壯大。卻是個個沒有二心,隻一意聽她二當家沈茂德的。沈某人讀過許多雜書,山川地理、天文堪輿、排兵布陣、煉丹切脈。又在大河邊上,實踐過軍旅生涯。如今就顯出她的能耐,率領這些鍵婦縱橫馳騁,猶如臂指。真可謂下海能擒蛟龍,入地可戰閻羅。硬生生憑著刀劍拳腳,和沈茂德在船上的偷師摸索出的火藥方子。在歐羅巴的內外海上,站住了腳。
當初下船的人中還有幾個通譯,這些人因著這點才幹,也都成了沈茂德身邊得力的人。後來沈茂德的賊幫壯大,靠著精通夷語。又招攬了一批本地,號稱維京後裔的海上遊民。這下接了地氣,在大陸和幾個海島間更加遊刃有餘。
彼時大陸上信奉景教的大國法蘭克,聲援伊比利亞島上的西國君王,與入侵島上的摩爾回回征戰。景教軍閥勢大,摩爾回回被壓縮到小島的南部地區。沈茂德在其中看出機遇,趁機從日薄西山的摩爾人手中,奪取了傑貝勒塔裏格港口。傑貝勒塔裏格意為“塔裏格山”,即後世被稱作“直布羅陀”的岩石山。
其地南北長約十裏,東西闊三裏,方圓不到六裏。可謂小巧,且其上既無淡水,亦無田地。一應所需,均要靠外部的供應。卻有除北麵外,三麵環海的天然優勢。位於內陸地中海與外海大西洋之間,如狼吻鷹喙據守在海上交通的咽喉要道上。
沈茂德眼光獨具,不顧幫中的眾人反對,力主占據此地。事後不久,好處便顯露出來。有道是“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過往船隻,管你是哪裏來的。想要從這裏經過,便要留下些浮財,買大夥個高興。不然的話,就打你個船毀人亡。不服氣硬碰硬也可以,沈幫主早參透了大順的火藥秘方。哪個不交關稅,就等著吃火炮炸藥吧。
這一條,唯獨對來自大順的船隻例外。算是對故國保留一絲香火情,投桃報李,王家和沈茂德做買賣時,也給她成本價優惠。
沈茂德的團夥占據這塊風水寶地後,便用從大順遠道販運來的鋼筋水泥。在這塊石頭山上平地起高樓,建造當世罕見的堅固營房堡壘。不管是摩爾回回,還是景教同盟,都對沈茂德沒得奈何。她自己有船隊,也不怕被人斷絕陸上補給。
沈茂德的城內,還有豐富的餐飲消費娛樂場所。這小小的傑貝勒塔裏格,如同彙集住宿、停泊、貿易為一體的海上天堂一般。前麵說過,此處生存所需的基礎資源匱乏。食物和水都要從外部運來,生活成本很高。但每天仍是有許多人對這裏趨之若鶩,因為這裏不論宗教宗族、沒有身份等級區別,也沒有王國律法。講究的是強者為王,隻有有實力便可以出人頭地。也有許多在別處犯了事的人,到此處尋求庇護。真要說這裏有什麼是必須遵守的,也隻有一條,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違背沈某人的意誌。
沈茂德的收益便從這些方麵獲得,一個是進城的人頭稅,一個是買賣經營的許可經營稅。還有一個便是庇護者,額外支付的保護稅。此外沈茂德的團夥,壟斷了島上的食物和淡水供應。沈茂德在這裏,儼然成了個世外的君主、桃園的皇帝。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席驢兒等追隨沈茂德的第一批人馬。隻要沒有在一次次接站中身死,到後來都成了身家不菲的一方豪強。身邊跟著一串各色美男,後麵還有百八十號指望她們吃飯的黑白黃紅高壯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