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不到都不行,因為偷窺者伸出了長長的九顆腦袋,一排地從上而下掛在圍牆轉角的九顆猙獰凶殘的蛇怪大腦袋,還吐著鮮紅的信子,爬行類無機質般的大眼珠子上像鏡子一樣倒影著診所那幢小房子的影像。再加上它的身軀碩大無比,幾乎像頭非洲大象地堵住了巷口,雖然它已經試圖把自己的身體塞進角落,奈何這種又窄又旮旯的巷子那麼點地方怎麼可能塞得下它啊?
特洛斯“噌噌噌”地大踏步走過去,毫不客氣地一腳往那家夥身上踹:“許德拉(Hydra)你搞毛啊!又給我堵路!”
被發現的許德拉震驚地擰過頭來:“俄爾特洛斯?怎麼又被你發現了!”
“能不發現嗎!你說你這是第幾次了?你就不能換個位置嗎!”
“我也不想啊!還不是因為除了這裏哪都擠不下,為什麼這個人類的診所要建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靠!來偷窺還這麼理直氣壯!”憤怒的特洛斯渾身像瞬間煤氣點燃的火炬般噴發起衝天而起的地獄黑焰,黑色的烈焰演化出狂犬的姿態,連可怕的九頭巨蛇怪都忍不住九條長脖子一起縮了縮。
最近在動物診所附近多了不少怪物活動的痕跡,敢踩進地獄雙頭犬俄爾特洛斯地盤的絕對不會是英普(Imp)、哥布林(Goblin)這類小怪物精靈,看來不死心的怪物老媽又在打著什麼壞主意了。
為了保護診所和醫生,他已經跟在這附近徘徊的怪物發生了不止一次的肢體衝突,而且還特別小心地不讓俄耳知道,因為特洛斯注意到最近俄耳的憂心忡忡,如果讓俄耳也知道了附近到處徘徊的怪物威脅著醫生的生命,那麼以俄耳愛多想的毛病指不定得患上嚴重的憂鬱症,還有可能患上掉圓圈毛的症狀。
他和俄耳那是共用一具身體的誒!俄耳掉毛等於他掉毛啊!堂堂地獄犬怎麼可以在酷帥的黑色皮毛上出現一個像五元硬幣一樣突兀的掉毛光圈啊!
“看來你們這些家夥是活得不耐煩了!我不是已經警告你們不許在診所附近出沒了嗎?”
“你以為我愛待在這裏望風啊?還不是因為媽媽吩咐了必須二十四小時監控這裏的情況,所以就把我派來了……腦袋多就是吃虧!”蛇怪的腦袋突然湊了過來從盯住特洛斯,“你什麼時候才肯回家啊?媽媽都快氣瘋了。不過你不回去才好,我們能趁機到人間玩耍啊!哈哈哈……”九頭蛇怪怪叫連連,蛇頭說話的時候噴出的氣息甚至蘊含著可怕的劇毒,隻要吸一口都能把人毒死。
“滾遠點,你口臭啊!”特洛斯狠狠一腳飛踹,把最靠近他的那顆蛇腦袋當球踢,蛇腦袋“嗷呿——”地飛開。
許德拉不愧是傳說中連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都頭疼的可怕怪物,沒被踢到的腦袋立即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一口口參差不齊的鋒利毒牙,發出了爬行類動物狂怒時的噝噝聲響:“我這是毒氣!你有沒有常識啊!我一口毒血我噴死你!”
九頭巨蛇許德拉的血含有的劇毒絕對是非常致命並以此而出名的,可惜特洛斯不買它的帳:“給我滾開不要堵路!不然我一口地獄火我噴死你!”
於是,落在牆壁的倒影隻見是火影騰跳到處噴射升騰,九頭怪影張狂探脖飛舞……
診所的門被推開了,外頭熾熱的空氣被玻璃門隔絕在外。叼著購物袋進門的是英偉矯健又帥氣的黑色杜賓雙頭犬。
才剛放下購物袋,其中一顆腦袋憤怒地一口咬住另一顆腦袋的尖尖小耳朵:“這是怎麼回事!我的牛排牛腰怎麼變成了牛肉幹!”
另一顆腦袋一邊抖腦袋一邊哼唧著辯解:“外頭太陽太曬了……”
眼看就要狗咬狗了,屋裏頭突然響起了醫生急促的叫聲:“俄耳!特洛斯!”
倆狗嚇了一跳,麵麵相覷一眼立即飛奔著撲了進去,不會是怪物進屋了吧!難道說在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孱弱又無辜的醫生已經被各種惡心吧唧的觸手怪物、多足怪物或者多頭怪物蹂躪了嗎?
等它們狂暴地闖進客廳,卻發現醫生安然無恙地坐在沙發上。
“醫生?怎麼了?”
“靠!沒事瞎嚷嚷什麼!”
駱賽有點反應不能地拿著一個紅色的信封。
俄耳和特洛斯湊過去,信封上有一個非常漂亮的中國字,竟然有點像它們一犬雙頭那般,兩個相同的字結合在一起。
駱賽一副凝重的表情:“這個……是紅色炸彈。”
“炸彈?”俄耳豎起了耳朵直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那個老女人什麼時候掌握到這麼高科技含量的殺傷性武器了?還以為她隻知道弄些雖說害人卻很不給力的奇怪植物或者雞蛋什麼的。
“汪!”特洛斯更是直接一口咬過去把信封叼走,“快點!俄耳!把窗戶打開,要爆炸了!”很明顯,這隻狗狗是警匪片看太多了。
“稍等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醫生終於有點回過神來,慌忙狗口救信地拉住估計最近警匪片也看太多了的狗狗,“這個是我家老姐的結婚請帖!”
俄耳眼睛瞪得更大了脖子伸得更直了耳朵豎得更立體了。
特洛斯吐出已經被它給咬出好幾個牙印差點沒撕碎的請帖。
醫生扶了扶眼鏡:“就是說,我可能要回國一趟……去參加老姐的婚禮。”
參考資料備注:
許德拉(Hydra):希臘傳說中的九頭蛇,性格殘暴,身軀龐大,氣息含有劇毒,血液也含有可怕的毒性,被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殺死。
番外篇16:高加索山的獵人
頭上戴了一頂灰色覆耳的寬簷帽、臉部包裹在圍巾後麵、身上穿著禦寒獸皮襖子的男人扛著他的獵槍,站在一棵掛了冰棱的鬆樹下,遠眺著山腰處那一片宏偉的冰鬥。
巨大的冰鬥像一個半圓形的白色劇場,這種不易見於其他山脈的冰蝕地貌,在這個常年積雪的高加索山脈中卻是隨處可見,刀刃狀的山脊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目的神韻,讓身在其中的人除了讚美造物主的神奇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
隻不過綺麗迷人的背後,往往隱藏著未知的危險。
盡管山下許多地方已經建起了旅店並開發出旅遊景點,但在真正的高加索山區,卻依然人跡罕至。
黑海和裏海的氣流影響著這片山脈,山中的氣溫變化非常劇烈,突然下降的嚴寒能令成年男子凍僵致死。在山脈深處坡麵陡峭,更是時常發生雪崩,時速高達二百五十公裏的可怕雪崩,足以把所有生命掩埋在美麗的冰雪之下。
大自然那無法控製的可怕力量,就像一個無形且強大的屏障,輕而易舉地把抱著好奇心的人類拒之山外。
他是這山裏的獵人,盡管最近出山去打了些零工,但骨子裏,他依然是高加索山上的獵人。
從小他就跟在父親的身後,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森林裏穿行,他或許不能像學者和探險家們那樣用“高山苔原”還是“高山冰原帶”之類學術的語言去劃分高加索山,但他卻比誰都清楚棕熊藏身的洞穴和高加索鹿出沒的灌木叢,甚至連最難抓的岩羚羊在皚皚雪地裏留下的模糊蹤跡他也能一眼分辨出來。
山裏的空氣非常稀薄,他慢慢蹲下身,撥開層層覆蓋的厚雪,從雪下的地表抓了一把枯萎的草湊到鼻下聞了聞,又送到嘴邊嚼了幾下吐掉,冷硬的濃眉不由得皺了起來。
現在絕不是最好的狩獵季節,而且雪線以上的山區幾乎很難找到生命的跡象。野豬還沒長膘,都瘦巴巴地擠在山洞裏不肯冒頭。岩羚羊早就蹦到了不明顯的山甲上,隻要有人一接近絕對就蹦個沒影。棕熊?別想了,那是世界瀕危物種。
明知道不容易有收獲,但他卻依然不得不冒險一試。
他想起了臥病在床的老母親。
那位丈夫早逝、獨自一人把兒子養大的樸實婦人,她總是用自己寬厚的肩膀默默扛起一切,從來不會抱怨命運的殘酷,甚至隱瞞了自己的病情,鼓勵自己的兒子離家到外麵見識世麵。
直到當鄰居發現她昏倒在家中,著急地通知了他,匆匆趕回來的獵人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母親時,才發現自己的母親已經逐漸年邁,已經不能扛著大木盆到結冰的河邊洗衣服,或者把一堆堆沉重的幹柴壘在後院。
他不能再離開了。
他必須留在山裏,照顧她。
不遠處的雪堆下忽然有了小小的動靜,雖然小得幾乎會被所有人忽略,但卻逃不過他的耳朵。
他沒有馬上跑過去,而是慢慢地把槍端在手上,默默地瞄準那個方向。
在一段很長長得幾乎讓人放棄的等待之後,雪堆後麵有什麼飛快地躥了出來——一隻獾兔!
獾兔毛茸茸的身體撞到了槍口上,可那一瞬間他居然沒有馬上扣動扳機,機會稍縱即逝,兔子動作敏捷地躥進了一處雪壑,失去了蹤影。
握槍杆的手緊了緊,他終於還是沒有去追趕,“呼……”忍不住拉下圍巾吐了口氣,體內暖熱的氣息在冰冷的山中變成了一層白色的霧氣。
對一隻兔子手下留情,這絕不是一個好獵人該做的事。
可是那一瞬間,他腦海裏浮現出了那隻老老實實蹲在他的膝蓋上,乖乖讓他梳毛,乖乖讓他剪指甲,乖乖讓他清理耳朵的荷蘭垂耳兔。
天啊,他就不該接手這種照顧兔子的活兒……
後遺症太嚴重了。
他就知道會這樣!身為一個世代相傳的高加索山獵人,照顧一隻寵物兔這種事怎麼想怎麼不應該!
可是……每當那個青年抱著那隻不肯剪指甲、不肯梳毛、不肯清理耳朵的荷蘭垂耳兔,一臉好像他不幫忙世界就要毀滅了似的絕望,之前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再答應的決心就像海邊的沙堡般輕易地崩塌。
算了,他重新扛起槍邁開大步,高加索山裏的獵物又不是隻有兔子,不是還有麅、羚羊、野狼嗎?
就像山上的神靈打算回應他的努力般,在他走了不到十步之後,又發現了動靜。
運氣不錯!
他緩緩蹲下身,雖然距離非常遠,但他卻非常有自信。
雪壑下冒出了一叢柔軟的毛,白得跟雪一樣的顏色足以讓擁有它們的主人利用這一點保護自己,但在獵人銳利的視線下卻顯得徒勞無功。
槍口慢慢地對準了即將冒頭的獵物,透過瞄準鏡,他看到了一條雪白的尾巴,厚厚的大尾巴讓他輕易就能分辨出這是一頭狐狸。
獵狐並不容易,即使像他這樣經驗豐富的獵人,麵對機警的狐狸,成功的幾率也並不高。所以他沒有急於射擊,而是默默等待一擊必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