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兩人在桃花樹下靜坐,直至天幕黑透,方各自離去。
他回屋,對著桌上那一副畫像,癡癡看了許久。
第二日,他一打開房門就見她紅衣墨發蹲在樹下。他好奇的走過去,蕭韶正將一枚幹淨的桃花瓣放入水中,那清透的瓷碗裏,已有了大半碗花瓣。
他挑眉,“你這是在釀酒?”好歹在她家住過一段時間,自是知曉她這是在準備釀酒的材料。
他隻是不明白,昨日還那般生死不顧的人,僅過了一晚,竟像個沒事人似的。她清麗的臉上再看不到昨日的半分頹廢。
蕭韶懶得理他,自顧撿著桃花瓣,她的頭發在身後垂落一地。宮九幽歎氣,蹲在她身旁替她撿花。
兩個人總是比一個人快的多。撿好花瓣,蕭韶進屋釀酒,他在屋外,看著被雲霧遮掩的山頂,一抹異色恍過,而後輕笑。
釀酒過程十分繁瑣,對材料的挑選也是極為重要。故而宮九幽等了三個時辰,才又見蕭韶抱著一小壇子酒出來。
他以為她會將它埋如潤土之下,卻見她直直向他走來,將那壺酒塞進他懷裏。
“給你的,抱好。”
她的酒珍貴異常,從不輕易為人釀製,他上次那壺還是求索不成,自己偷來的。沒想到今日她竟會主動予他,這讓他如何不驚喜?
他顫巍巍的抽出一隻手,指指自己,“……我的?”
他這樣子倒是有幾分少年人模樣,蕭韶勾勾嘴角,“當然,自是予你的。”
“為何?若是想報答我的救命之恩,那大可不必,救你是我心甘情願……”
“上去。”蕭韶打斷他的話,手指指著頭頂,“這裏離山頂百丈有餘,且山壁濕滑,難以攀爬。即便是一流高手也無法上去。你之前本就身受重傷,想要飛上這山頂更是難上加難。這壺酒可以助你提升內力,隻需存放半月,飲後內力大增,離開當不是難事。”
酒隻有一壺,人卻有兩個。她言談之間隻提及到他,分明是要他一人離去。
宮九幽喜悅心情刹時褪去大半,“你呢?你不跟我走?”
蕭韶笑著搖搖頭,“這次是真的不能陪你了。我現在隻想一個人在這裏,和清風,和明月作伴,了此殘生。”
宮九幽心頭一凜,冷嗬,“蕭韶!你這隻是在逃避,你在害怕,你不敢麵對他,是也不是?”
蕭韶指尖一顫。
“你何時變得這麼懦弱了?就隻是因為那個從未把你放在眼裏的初蕪塵?你可知那日我親耳聽到他如何與那些人謀劃要除去你,計劃周密,未為你考慮一分;你又可知那一日要不是我在場,他就會當即捉拿你;你還可知……”
一字字,一句句,似霜雪,似刀鋒,將她的偽裝一層層凍僵撕碎。露出包裹在內的,連她自己也不敢麵對的悲哀事實。
“別說了!”
蕭韶抑製不住的大喊,濃密的睫毛抖如落葉。
他說的這些她何嚐不知?在這裏幾日,已足夠她想明白。
那個人早已變了,冷酷,無情,用起陰謀詭計來毫不手軟,隻為了他心中那個執念。
她終究是輸了,輸給他的名揚天下。
宮九幽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但是口中依舊字字如針,“你今日是聽也好,不聽也罷,我都要說。初蕪塵待你如何你比旁人更清楚,我也不想再多言。你若是恨,就去找他報仇,若是不恨,也應誠實麵對。我認識的蕭韶輕狂灑脫,比之男兒不讓分毫。初蕪塵或許傷你至深,可人生韶華易逝,他不會是你的全部。”
宮九幽背過身,陽光裁下他的身影,修長挺拔,“十五日後,我在山底等你,來與不來,皆在你。這次,我不會再脅迫與你。”
宮九幽走了,桃花林隻餘風聲,花瓣,還有一直垂頭不語的蕭韶。
漆黑的長發,遮住她的容顏,她一動不動,恍若雕塑。除了她麵前的那一片水漬。
一滴,兩滴,……
不停的從她頰邊滑落。扣進地麵的手掌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