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中(2 / 3)

說話之間,寄兒已站穩腳步,一手舉起藤弓,另一手極熟練地從箭袋之中拈起一支羽箭,箭依弦上,凝神待發。

幾個孩子一見,卻忍不住尖叫起來:原來那匹黑馬之上,正騎有一個黃衣男子,倉皇向這邊逃來。那馬所行乃是山道,崎嶇狹窄,隻可勉強容兩人過往。是以好幾次那馬蹄微微一滑,都險些要滑下那深不可測的山澗。然而最為恐怖之事,乃是這男子馬後,有一巨大白猿飛掠而來!

這山中猿猴原也甚多,但尋常不過如人類三歲幼童大小,且毛皮多為灰黃之色,寄兒時常進山打獵以補家用,也多有遇上。猿猴膽小,往往見著人影便逃開老遠,她也向來不以為意。

誰知這追趕馬匹的白猿卻高過人頭,體型威猛,望之令人生畏。此時它一路攀枝附藤而來,緊追黑馬之後,行動快捷靈動,簡直與它那威猛的身軀不相匹配。

那黑馬雖奮力奔逃,但山道如此難行,那白猿卻又極為迅疾,仿佛隻在頃刻之間,便已趕上黑馬。它一爪揪住一根結實的山藤,淩空蕩起身形,另一隻爪中握有一根翠綠的竹枝,疾速向那馬背上的黃衣男子剌去!

那男子似乎騎術並不甚精,此時又事起倉猝,也隻得一手握緊馬韁,另一手

“刷”地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支雪亮的長劍,劍身一動,堪堪擋住了白猿剌來的竹枝!

白猿一聲怪嘯,竹枝一動,竟然掠過那男子長劍,反向他咽喉剌去!那男子不料這白猿出招如此刁鑽,竟如人間精擅擊技之術的劍手一般,待要再擋已是不及,不禁驚叫一聲,閉目待斃。

“錚”!一聲利響,遠遠射過來一隻羽箭,那箭準頭極佳,正擊於白猿所持竹枝中段,且來力甚大,白猿爪中竹枝本來柔脆,此時應聲斷成兩截!白猿手中隻餘下短短一截,不禁驚得一怔!

那男子見機甚快,趁白猿愣怔之時,催馬狂奔,向這邊空地奔了過來,一邊奔逃,一邊已看清了寄兒正是救他之人,放聲大喊:“女神仙救命!女神仙救命!”

寄兒眉頭一皺,向身後諸孩童喝道:“不要走開!”一邊連拈三支羽箭在手,“嗖嗖嗖”連珠射出!

那白猿呲牙裂嘴,低低吼了兩聲,拋開手中斷竹,爪上用力,憑藉山藤之力,巨大的身軀在空中飄蕩開去,腳爪在一旁樹幹上連點數下,已是將三箭盡數避開!

寄兒一驚,心道:“這畜生倒也罕見,靈便得緊!”心下不敢懈怠,弦上連發,數箭齊飛,那白猿在空中趨避閃躲,靈動如人,數箭俱都落空!

寄兒見狀更驚,再摸箭袋時,竟摸了個空!她心頭一凜,忙低頭看時,隻見箭袋中的羽箭竟是空了!

那白猿見再無羽箭射出,長嘯一聲,身軀躍起。但見山道樹蔭之中,白影閃動,疾若閃電一般,隻在刹那之間,那白猿竟是搶近前來。

寄兒長出一口氣,對那已逃到跟前的男子喝道:“護住孩子!”那男子本已驚得呆了,被她一喝,此時方才醒悟過來,一揮手中寶劍,叫道:“女神仙接劍!”

寄兒凝神以待白猿,頭也不回地叫道:“你武藝低微,若無寶劍,如何護住這些孩子?”那男子臉上一紅,訕訕應道:“是。”劍光一揮,果然已將眾孩童護在自己身後。

白影一閃,卻是那白猿已然趕到麵前。寄兒這才看清那白猿真實麵目,但見它一身皮毛溜光水滑,當真如雪也似。眼窩深陷,鼻唇隆起,一對眼珠呈赤紅之色,射出異樣的光芒。此時它一雙赤紅的眼珠盯緊寄兒,厚唇裂開,不斷發出呼呼之聲。

饒是寄兒膽大,此時也不免有些發悚,心中想道:“村中故老相傳,猿活百年毛發變黑,千年老猿毛發如雪,看它皮毛如此雪白,莫非是活了千年的老妖精不成?”但想到自己身後還有一群孩童,也隻得將心一橫,握緊藤弓,左手向白猿一招,喝道:“來吧!”

那白猿仰天長嘯一聲,手爪伸出!爪中不知何時,又已折得一根翠綠的竹枝,長約三尺,上麵猶帶幾片疏落的竹葉。

綠影閃動,寄兒隻覺冷風襲來,卻是那竹枝已剌向自己麵門。

她不想那白猿出勢如此之快,急切之間已是阻擋不及,當即足下一點,身子有如水上浮萍一般,平平向後掠出。衣衫拂動,身影飄然,竟有幾分清逸的風質。

那男子微微一怔,望著那秀美英武的身姿,眼中不禁浮現出一縷溫柔之色。

但聞寄兒清叱一聲,掌中藤弓揮出,反向白猿擊去!白猿竹枝剌來,寄兒身形一轉,手臂舒展,反將藤弓穿入竹枝之上!白猿微微一震,紅眼中閃現出一抹似人的驚詫之色。但見寄兒去勢不衰,“刷”地一聲,藤弓穿過竹枝,順勢滑上猿臂!

白猿怒吼一聲,長滿白毛的長臂當空猛然一揮!寄兒身體被白猿臂上大力扯得一晃,但她足下將地一點,身子離開地麵,陡然憑空翻轉幾周,執著藤弓兩端的雙手卻不曾放開。那黑亮柔韌的弓弦應勢絞了幾絞,竟將猿臂緊緊纏住!

那男子本是滿腔緊張,此時見她技藝巧妙,也不由得又驚又喜,脫口叫道:“好!”

忽聽白猿一聲大吼,腹部猛地一吸氣,突然向外鼓出!幾乎與此同時,隻聽“嘣”地一聲,那纏住猿臂的弓弦應聲斷裂!寄兒身體失去憑力之藉,“砰”地一聲跌落塵埃!

那男子大吃一驚,卻見那白猿轉過身來,一雙赤紅眼珠惡狠狠地盯在自己身上,竟不顧跌落在地的寄兒,猛撲過來!

那男子識得白猿厲害,隻嚇得魂飛天外,一時竟叫不出聲來,心中暗道:“我命休矣!”忽覺微風颯然,一道灰影斜剌裏撲了過來,一把將他推往後去。隻聽“哎喲”之聲不絕,卻是那男子與眾孩童受這一推之力,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那男子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來,失聲叫道:“女神仙!”

寄兒!正是那荊釵布衣的少女,從地上坐起身來,勇敢地張開雙臂,隔在他們與白猿之間!白猿爪中竹枝平空指出,離她咽喉之處不過寸許。他是見識過這白猿功力的,也明白在它爪中這根普通的竹枝,卻有著不吝於利器刀劍的鋒銳。

然而那名叫寄兒的少女,卻無視於抵於自己要害的這根竹枝,清麗的麵龐之上,布滿了與這個年齡極不相稱的英氣和無畏。

縱然是在生死攸關之時,他仍有了那一刹那的失神——他是記得的,在什麼地方,曾見過這一張同樣無畏而美麗的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