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池中鱗(1 / 3)

第五章 池中鱗

大帥真正處理軍務的地方在薊台,是從西城劃出來占地千頃的一片禁區,哨崗步步荷槍實彈,警備森嚴。瑜園老公館就坐落在薊台深處,因此又稱西園。安陵海故去的前幾年,早已無心軍政,攜幾房側室遷居瑜園,公館一應大小事務皆交由胞弟安陵虞暫攝。日子長了,底下人便將兩處地界統稱作帥府。

至於長子安陵清,十九歲已授上校軍銜,三年前從軍校畢業,榮升陸軍少將軍銜,直接編入陸軍主力三十七軍。因著年輕有為,且兼是安陵海的嫡出公子,升遷極為迅猛,短短數年間,已成為名副其實的華北少帥。

這兩人雖是父子,關係卻生硬詭譎,一向並不親密。安陵海對這個沉默少言的兒子懷有複雜心情,總覺得他的眼神太過淩厲涼薄。曾言道,小小年紀寡心冷情,還不知日後會做出怎樣的狂事來。雖是一時酒後之戲,也難免不在許多有心人的耳朵裏留下端倪。

安陵海素有寡人之疾,年輕時接連納了許多房妾室,也曾子女繞膝。安陵清是大帥第一任原配夫人沈氏所出,雖按規矩稱袁璧君一聲母親,卻並非袁氏所生的骨肉。沈氏生育較晚,年近四十才得了一對孿生兒女,長子安陵清和次女安陵珂。產後卻不慎染了風疾,一病不起,很快故去。在此之前,還是二姨娘的袁璧君早已誕下過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竟都養活不過七歲,一個死於痢疾,一個死於墜井。就連最小的女兒,也在一場天花中夭折。

下人們嚼起舌來,都說這二姨娘心性太過毒辣,才折了福報,生下的孩子沒一個能平安長大。譬如二少不慎掉入井中夭折,袁氏因惱恨乳娘和婆子貪睡,大意疏失以致釀成慘禍,竟將發狠將那乳娘打個半死丟進井裏,澆下生石灰和泥石,活活填平了那口井。

這般作踐人命虐殺仆婢,連安陵海事後知曉,也忍不住大發一場雷霆。但念在袁氏失子之痛,平日裏也一貫殷勤小心,終未忍追究。但無論袁氏如何聲淚俱下哭訴膝下淒涼,也不願把未滿周歲就喪母的一雙兒女交給她。

三姨娘楊巧如同袁氏不和已久,當年她風頭正盛時,懷的第一個頭胎孩子沒能順利保住,且再不能生育,多多少少和袁氏有些瓜葛。因此借著這機會和安陵海求情,說是兄妹倆繈褓喪母實在可憐,要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撫養。

楊巧如的心思不言自明,自己總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且不會再有親生的孩子,有這對兄妹在手,哪怕隻得其中一位小姐,晚景或能有靠,也比一無所有強。安陵海思量再三,這倆孩子便暫歸三姨娘照拂,楊氏就此成為了清、珂兄妹名義上的養母。

因安陵清是當時唯一的長男,安陵海生怕再有疏失,又精心挑選了十幾個行事穩妥的乳娘、婆姨,在沈氏生前所居的涵秋苑中,將這繈褓幼兒拉扯長大。楊氏求仁得仁,事實上果真隻得了二小姐安陵珂養在身旁,而極少有機會見到安陵清。安陵清對這位養母的態度,同其他庶母並無區別,既談不上什麼感情,不過維持麵子上客氣,倒是同他的胞妹關係親近非常。

風平浪靜了若許年,其餘七位妾室接連生下過幾個小姐,真正嫡出的子息卻隻有安陵清這一根獨苗,因此都以他為長。全家將其當做長男養育,擔負厚望,全無一日自在。安陵清八歲那年,袁璧君再次生下一個兒子,便是這一輩族譜上排行第五的少爺。母憑子貴扶正以後,諸姨娘們帶著各自的女兒,在瑜園愈發活得戰戰兢兢悄無聲息。

大帥戎馬半生,武人作風粗獷,脾氣也急躁,從來說一不二,治家如同治軍,事無巨細,務必要盡在掌控才覺安心。麵上雖不多假辭色,實則對原配留下的嫡子頗為看重。安陵清的整個童年和少年,都在父親不苟言笑的強硬態度中度過。

彼時城中私塾書院等,已逐漸被新式學校取代,不少西洋教會也紛紛興起辦學。安陵清念的便是由軍方出資籌辦的順天學堂,兼學中西,乃京師著名的私立學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