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梅聲(3 / 3)

他無奈地笑笑,拉過她凍得冰涼的手,想將席上那塊帕子歸還。還沒等拿出來,便被一聲驟然響起的咆哮喝止。

“你是什麼人?!”從拐角急匆匆跑上前來的青年擋在錦珊身前,對著安陵清虎視眈眈,“珊珊你跑這兒來幹什麼?前頭找你都快找瘋了,這小子……”

那魯莽青年很快被錦珊皺著眉推開,“廷鈺你幹什麼成天一驚一乍的,這兒是瑜園又不是外頭大街上,就算走丟了一會子能怎麼著啊!”

名喚廷鈺的青年莫約二十六七上下,梳著油光水滑的背頭,神色不善,滿臉警覺地打量安陵清。

錦珊沒好氣白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為兩人介紹:“他是孫廷鈺,我遠房表哥。廷鈺,這位是安陵伯伯的大公子,幾個月前剛回北平,你們還沒見過吧?正好認識一下。”

安陵清認真看了看孫廷鈺,和氣地伸出手:“原來是新上任的黑龍江煙酒事務局局長,幸會。”

那手就這麼孤零零懸在半空。

錦珊挾著氣惱咳嗽一聲。孫廷鈺的手才勉勉強強搭上來,敷衍地握了一下。目中無人,手上力氣也就輕飄得不堪一提。眉宇間的神氣明白傳遞出一個意思:他根本懶得知道你是誰,不願有任何瓜葛,也毫不在乎得罪。

安陵清各色人物見得多了,一雙眼睛不顯山不露水翻了兩翻,早將麵前這位不可一世的孫公子看個通透,因此神色如常,並不以為意。

事實上,帥府為這場喜宴廣發賀帖時,他已經提前將客人名單仔細研究了一遍。父親的座上賓位序有何變化,誰的名字悄無聲息地消失,新近提攜看中的又是些什麼人,誰的實力衰退大不如前,近年來有哪些新貴嶄露頭角,誰脾氣耿介,誰適合收買……所謂知己知彼。

早在一年多前,他就向安陵海提出,要設法說服鄭嘯秋,修建一條從天津直達奉天【注:今沈陽】的鐵道線。在這之前,隻有一條唐胥鐵路,為采運唐山的開灤煤礦而建,全長不過一百多公裏,擴建延修後,能從天津到山海關,仍未出得關內,又稱津榆鐵路【注:古稱山海關為榆關】。而關外的鐵路,多為俄國人出資修建,老毛子打起仗來悍不畏死,軍火裝備先進,就連聲名赫赫的鄭家軍也不願正麵衝突,持井河不犯的態度,睜隻眼閉隻眼。

遼東地大物博,礦產豐足,政經繁華卻遠不如北平。若兩家能聯手合作,帶動商民參股,一旦讓這條貫通京遼的鐵路落成,等於搭起了互通有無的橋梁。不但能大力推動貿易,政治上的戰略意義也非同小可。

時移世易,天下可以沒有皇帝,要發展求存,不能總靠窮兵黷武打打殺殺。這個計劃卻一直受到二叔安陵虞的阻撓,進展並不順利。直到發生了暗殺事件,矛頭更是直指向自己。安陵海忍不住挑明了放話,牽扯到東北鄭家的事,暫且緩一緩。

總而言之,除了來自家族內部的阻礙,要說服鄭嘯秋放下成見,大開東北之門戶,也絕非易事。

唯獨讓安陵清有些意外的是,鄭錦珊在向她表哥介紹時,脫口而出的是“幾個月前回了北平”。看來這位鄭家千金,多少落了心思對自己的近況詳加打聽。聯想到席上那條莫名其妙夾帶在毛巾裏的絲帕,他覺得,這或許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