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珊瑚台(2 / 3)

前日傍晚,許平川奉命帶四名衛兵抬進來一口裹著厚重紫緞的大箱子,足有半人多高,往那院門前一放,四四方方堵住門口。雲芝被唬得一愣,忙去把自家小姐請了出來,便聽許平川開始一板一眼傳話:“前日酒後多有怠慢,區區薄禮敬謝小姐厚誼,還望海涵笑納。”

“前日?前日我沒見過你啊。你這究竟奉誰的命令?又是謝的哪一樁?”錦珊繞著那箱子轉了一圈,也不急於打開,矜持著,明知故問。許副官是武人,沒那麼多逗嘴皮子彎彎繞的心思,挺身啪一聲並攏足跟,行個軍禮端端正正再答:“副官許平川,奉華北軍陸軍上將安陵清將軍之命,務必將禮物送到鄭小姐手上!”

千遮萬掩的,終了也要揭開謎底。紫緞層層剝落,如一段濃鬱心事在光天化日下剖白——

是株梅花樹。看真些,一葉一花皆非人間草木,盤曲虯勁的白色瓊枝由一整塊蒼珊瑚雕琢而成,上頭紅梅則是紫紅笙珊瑚,或含苞或怒放,種種姿態不一而足,鹿角珊瑚打磨的翠葉蓁蓁,零星散綴其間。整棵珊瑚臘梅,通體渾成,冰瑩曼妙。

老話說宦久自富,世代為官積累下來,就算天下分崩離析,錢總還是在的。安陵清的曾祖父在世時,偏好集納文玩奇珍,為了讓手中收藏的珊瑚價值翻倍,自各地高價搜求買入手後,差不多全部毀掉,導致市麵上品相稍好些的都號稱萬金難求,實則真正的珍貴名種都堆積在薊台帥府的庫房內。

然世道變換,珊瑚的行情也跌破穀底。如今白珊瑚式微,反以紅色為上品,金磚銀條才是硬通貨。盛世古董亂世黃金,昔日的達官顯貴都在不計成本地拋售祖產,樹挪死人挪活,石頭宅院背不動又帶不走,不如舍卻了好另謀出路。既如此,囤積再多磕不得碰不得的奇珍又有何用?安陵清早早看破這道理,在此之前,早就將府裏的稀世奇珍都拿出來變現,換成銀票繼續招兵買馬,擴充軍備。

即便如此,庫房裏倒賣剩下的潔白如雪的珊瑚,仍舊斑斕不下數百對。今日搬出這等驚人手麵,也不過冰山稍露一角。

鄭家人金山銀海見慣,等閑物件入不了眼,珊瑚雕出的梅樹雖算不上多麼舉世無雙,隻難得一份心思奇巧,將這位千金大小姐的名字堂皇又含蓄地融入其中。

眾目睽睽,都是見證一般。錦珊沒來由地臉熱。

末了還是雲芝眼尖,蹲下身從那臘梅上小心翼翼解下個物事。原來主幹還係著個白底織銀的香囊,不細看幾乎同白玉般的珊瑚枝子融為一體。將束口打開,裏麵是塊薄如蟬翼的絲帕,淡石竹色,繡著珊瑚,仔仔細細疊成“方勝”的形狀。【注:方勝,古時流傳,以手帕或信紙疊成特殊的菱形,做傳情之用。《西廂記》裏有載,“把花箋錦字,疊成個同心方勝兒。”】

可不正是喜宴上夾帶在毛巾裏的那條。他以這種方式將私物歸還了她,還附上份無可挑剔的大禮。說是“還”,一來一往的,是否也算借物傳情呢。

許副官在一旁著緊解釋:“是鄭小姐宴席上送來解酒的那塊,決沒有弄混,也不敢有所汙損。大少爺交待,務必完璧歸趙交還到小姐手上。”

這卻魯莽了。又不是稟報軍情,根本不須巨細無靡地說得如此坦白,倒像告知旁人是女方大膽示好在先,安陵清不過禮尚往來。

雲芝打小服侍錦珊,是個聰明盡責的丫環,將來小姐出閣,少不得要陪嫁同去的,因此分外上心。“咦,奇了怪了,帕子上頭寫著名字麼?憑什麼就說是我家小姐的?”忙將那手帕掖進袖子裏收好了,死無對證,一邊促狹地笑:“還是你家少爺一廂情願,尋個由頭出來非編排是我家小姐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