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針鋒芒(2 / 2)

袁璧君翹著蘭花指將點心上的油紙揭下,用象牙小叉子挑著,給安陵海遞過去一個。“瞧瞧,我說什麼來著,文遠這份兒仔細周到,我也就在錦珊身上見著了。前一陣婆子們還嚼舌,說你們小兩口三天兩頭吵得厲害,連帥爺都驚動了,昨兒還問我來著。真是不知打哪兒說起,全是沒影的事。孩子都大了,自有分寸,用不著咱們跟著瞎操心。”

又過了盞茶功夫,鶯巧端著新做出來的一盅糖蒸酥酪對錦珊道:“我們太太說,考慮不周,東西不合少奶奶胃口,實在是失禮了,還望少奶奶不要見怪。”

錦珊心神不定,隻略點了點頭,從來到走,連茶水也一口沒碰。

剛回到自己房裏,關起門就朝安陵清發了一通無名火。

“你眼睛不在她身上轉圈能憋死是不?是不是嫌我杵在旁邊特礙事兒啊?”

一聽又是這茬,安陵清頓時頭大如鬥。雙眉瞬間凝鎖,還是極力耐下性子安撫:“你想多了,我事前並不知道她今兒也在,你老這樣有意思嗎。何必非要把話形容得那麼難聽,我根本連半個字也沒和她說過。”

“嘴裏是沒說,心裏可一刻都沒少惦記吧?要是眼睛能說話,你早就和她說完一段報菜名了,要是眼睛裏能伸手,指不定還抱一起滾三圈了呢!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統統都了如指掌,我算什麼?我坐在旁邊就像個人盡皆知的笑話!”

“錦珊,我不想和你吵架。你隻需要記著,你就是我要娶的女人,我唯一的夫人。從來沒有人覺得你是個笑話,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

錦珊難受得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深陷泥沼的困獸,隻憑一腔暴虐的憤怒勉力支撐著。濃烈的酸楚在心尖一翻,眼中頓時蒙上層薄薄的淚花。自從那層薄紗被捅破,滿目瘡痍遮就再也遮不住。

“是你‘要’娶的,還是你‘想’娶的?你整天整天地不回家,究竟是為了躲著她,還是躲著我?”

安陵清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答,於是遲遲沒有說話。

她也不指望他的答案,什麼都不想聽,不敢聽。隻得閉上眼,任淚水洶湧淌下,劃過苦笑的唇邊。

“你不想吵,難道我就想嗎?明明自己先做錯了事,還理直氣壯地指責我無理取鬧。她一來,你就馬上把煙掐了,在這房裏卻從來沒問過我是不是覺著嗆……你就那麼在乎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錦珊咬牙冷笑著,將嗓音又壓低了幾分,朝他越走越近,“她懷的,究竟是你的手足,還是你的……”

“你過分了。”

口不擇言的控訴被沉聲打斷。前一刻的溫存和忍耐都消失不見,所有生疏和冷漠,全部卷土重來。

錦珊被他的聲音裏的冷意嚇得一個寒顫,萬念灰處,唯剩玉石俱焚,隨手抓起桌上的黃石煙缸就朝他用力砸過去。

安陵清沒有閃避,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地受了這一記重擊。

皮肉裂開,發出悶響,鮮血立即順著眉梢湧出來,淋漓了半張麵孔。沒有一絲血色的皮膚被殷紅襯得愈加蒼白,觸目驚心,給俊朗的麵孔添了幾許駭人的淩厲。

他沒再說什麼,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塊帕子來將傷口按住,轉身走了出去。

兩人的關係,再次恢複之前見麵不相聞的冷淡。安陵清還是會回家過夜,幾乎都是下半夜才出現。他進門的時候,錦珊已經睡著,在錦珊醒來之前,他早就起身離開。

額角那處傷,因藏在發際內,倒萬幸沒有留下什麼疤痕。但流了許多血,足換了一個月的藥才愈合。被老帥問起時,安陵清隻推說是半夜開車乏了,不慎撞上街燈杆子,在方向盤上磕的。饒是如此,也要追究為何那天當值的司機竟一個都不在崗,要少帥大半夜自己把車開回薊台。安陵清身邊的整個警衛營,因此無一例外都受了懲處。

在下人們看來,大少爺隻是變得比之前更忙碌。盡管如此,對夫人的關心卻並未稍減分毫,也時常背地裏叮囑舍伯,勿要讓行事刁鑽的管事作威作福,怠慢了少夫人屋裏的人。

錦珊努力地去適應這陌生的宅院,心思難以捉摸的丈夫,充滿了猜忌和不如意的婚姻生活,忍得牙根都泛酸。對他的情意,變成一支纏滿荊棘的玫瑰,握不住,放手又不甘。有時候寧願他待自己不好,惡言冷語相向,甚或徹底的不聞不問也罷,就能有足夠的理由去恨到死心塌地,不用再受這樣的折磨。可他偏偏沒有,總是事無巨細都替她考慮周全,但有所需,即刻就會被送到手上。她什麼都不缺,心裏卻像被塞進一個又大又深的裂穀,空曠得丟下巨石也發不出聲音。

就這麼磕磕絆絆又過了兩個多月,衛媽媽揣著從餘婆子那兒剛打聽出來的小道消息,特意撿了個沒人的時候,在錦珊跟前旁敲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