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良辰亂(2 / 3)

利益攸關,真要聯兵開戰,華北軍勢必不會坐視,誰知戰火會不會蔓延北上?都是過一天算一天,升鬥小民,該幹嘛幹嘛,操不起那麼大的閑心,目光盯緊方寸,贏一兩個子兒,落袋為安。

魚龍混雜的地方,三教九流,啥人沒有?警察局子裏的密探、各幫派的狗腿子、地痞流氓、打手。這些不好惹的混混行子,大多穿一身短打,青褂布衫,長袖挽起半截,白裏子洗舊泛黃。個個橫眉豎眼,前襟敞開著,嘴裏斜叼煙卷兒,黑布褲鬆垮垮,襠寬得要掉到膝窩裏去,踢踢腿能抬老高——便於拉開馬步隨時開打。

蛐蛐早歇夜鳴,白日被拘在罐裏悶得懨懨,沒精打采,晚上九點以後才最精神。大紅燈籠剛支出去,平安裏的茶館門口早已熱鬧喧嘩。

裏頭太熱,外頭橫七豎八擺開的長板凳上坐滿了人,一個擠著一個。兩枚銅板泡上壺“高碎”,其實就是各種茶葉碎渣混在一處,衝上滾水,沾點茶香,總比喝涼白開多些滋味兒。闊綽些的,手裏把上一壺茉莉香片,能免費續水三回。

葉嘉樹踮著腳,小小的個子穿梭在烏煙瘴氣中。看客們喝茶,嗑瓜子吃花生,半空殼的,邊吃邊聊。他便提著長嘴銅壺往裏添開水,順帶兜售各類小食。什麼甘草梅子、粽子糖、脆米片、熏田雞熏蛋……走馬燈似的,每晚做完了功課,便偷跑出來茶館幫跑堂,賺點零花貼補家計。如今他也熟練了,客人伸出小指,意為隻添開水;若伸直食指,表示要綠茶葉末;彎成鉤子是紅茶碎,五指齊伸微屈是杭白菊花。

待鬥蟲落市,蛐蛐們生死已分,眾看客也打著嗬欠陸續散盡了,還得幫著店家抹桌子搬板凳,才算忙完一天的活。生意好的十來天,每晚能賺摸約三十來個銅板。

他脖子上搭條泛灰的破毛巾,秋夜涼爽,也熱出一腦門汗來。忽地跑來一個人,邊著急忙慌喚:“嘉樹,嘉樹,”喘著氣,“你姐那邊有麻煩了,叫你快去!”

嘉樹二話不說,把銅壺拴在腰上的布條子一摘,丟下家夥拔腿就跑。

夥計正忙得四腳朝天,朝那一溜煙的背影啐道,“沒長性的猴兒崽子!”

那天本來一切如常。

剛入夜,麗都大舞台早已坐滿了人。輕柔的瓦爾茲悠揚奏起,明媚但荒淫的調子水一樣漫過夜色。

深紅帷幕卻遲遲未開。有耐不住寂寞的賓客,已相擁著三三兩兩滑進舞池,翩翩起舞。

時間已滑過了十點三刻,永芳的專場竟還沒開始。失場了?是前所未見的紕漏。

後台亂糟糟一團,平素專給琳琅伴舞的沈芳佩妝沒上,衣裳也不肯換,伏在妝台上哭嚷:“我不去我不去!”

永芳上下都知道今晚事情非同尋常。

紅花也需綠葉襯,為烘托琳琅男裝扮相的英朗,她的女舞伴總是打扮得分外妖嬈柔媚。任淩飛為突出舞台效果的反差,特意挑了身段舞姿都較旁人出眾的沈芳佩來搭檔。沈芳佩今年十七,比琳琅年長兩歲,卻還矮她半頭,個子嬌小依人,兩人同台十分相稱,從未出過差錯。連著跳了大半年,跟著火了一陣,算是小有名氣,門口宣傳海報上貼了幀放大的相片。

人紅是非多,等不到好花由它開謝,風雨總是先一步不請自來。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城西開毛巾廠的趙三公子對這伴舞的小妮兒十分“另眼相看”。每晚點卯必到不說,包票捧場是常事,還隔三差五送來不少名貴的舞衣首飾,贈與這對永芳雙姝。和劇團提供的廉價玻璃頭麵不同,禮盒裏的物事件件貨真價實,純銀水晶不在話下,一式兩份絕不重樣,不知懷著怎樣一石二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