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珊又氣又急,手心全是冷汗,漸漸握不穩刀柄,被李琰劈手奪去。李琰本也不敢真的傷她,打算就此收手。錦珊卻不依不饒撲上去再搶,慣性太大收不住腳,眼看要朝揮舞的刀尖直撞上去。
明晃晃的銀刀刺入肉體的聲音尖銳沉悶,錦珊呆若木雞跌坐在地,任由成串的鮮血滴滴答答落在裙子上。
安陵清替她擋了這一刀。
結束這場混亂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
錦珊昏昏沉沉,整個人如同身在夢中,是怎麼離開的百樂門,怎麼在重重警衛的護送中上的車,怎麼躲避小報記者蒼蠅一樣的追逐,怎麼回的頤和路公館,統統回想不起來。
兩人許久都沒有共處一室,麵對麵還是無話可說。沒有興師問罪,也沒有預想中的軒然大波,安陵清淡漠得反常。
對錦珊而言,沉默即是無聲的指責,另一種難堪的折磨。他會因此而更瞧不起她吧,爆出這種醜聞,對任何男人都是奇恥大辱,顏麵掃地都不足以形容。
錦珊掙紮半晌,終於發出奇異的聲音,連自己聽著也認不出來:“我知道安陵家從來隻有休妻,沒有離異。如今事已至此,算是天意要你我解脫。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文遠,我們離婚吧。”
他偏轉過身,默默聽著她用意冷心灰語調繼續說,“當然,為了顧全薊台門楣,對外自然要宣稱是我行止不端以致夫妻緣盡……隨你怎麼公布,我不會吐露另一種口聲。”
安陵清晃著杯中酒譏笑,“難為你還記得有門楣這回事。今兒丟幹淨的,不僅是我的臉,連你過世的父親一世名聲也都淪為笑柄。我幾時說要跟你離婚來著?孫廷鈺我會讓人處理,用不著你操心。這婚離還是不離,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我不同意,沒有哪個法官敢判。”
錦珊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心膽俱寒。“……為什麼?”
“如果這就是你的願望,那麼它將永遠都無法達成。如果這會令你痛不欲生,為什麼不呢?”
他口中冰冷的話語,每個字都像一把鈍刀戳進骨縫,挑磨撕拉痛不可擋。她再也難以忍受,咬牙撲到衣架邊,從他掛著的外套內兜裏掏出那把雕花銀柄的手槍。
錦珊強製著顫抖,把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安陵清。
“不管怎樣,今天你我必須做一個了斷。”
口口聲聲你死我活,與肺腑相違。真的下得去手嗎,她自己也毫無把握。不過是逼急了,隻想速速決斷。
他連看都不看,徑自又倒了杯酒慢慢喝著。身邊的勤務軍醫已經把肩頭那處傷口簡單處理過,縫針包紮。好在餐刀本是用來切西點的,純銀質軟,不過傷及皮肉,未動筋骨。
“你真想知道殺人是什麼感覺嗎,從此白天黑夜都變得很不一樣。相信我,你不會喜歡這種滋味。”
安陵清慢悠悠踱步到她身前,“而且,槍也不是這樣用的。你連怎麼開保險栓都不知道。”
說著,取下那槍,親自拉開保險上了膛,再又遞回到她手中,胸口朝槍管頂了上去:“對著這兒,扣扳機。”
他倒寧肯死在她手裏?到底半世夫妻。這麼快就走到盡頭,再也沒有了一生。
錦珊咬著唇,從模糊的淚眼中凝望他無動於衷的臉,遲遲下不了手。
他又往前壓進數寸,“你隻有這一次機會。我是認真的。今天不開槍,以後,恐怕再也沒可能殺得了我。”
錦珊深吸一口氣,忽然狂笑起來。如果不是傷心絕望至極,怎能發出這樣的笑聲?笑得連咳帶喘,連血液也沸騰了,流到哪一處,皮肉就不由自主地沸滾起來,幾乎沒被燒死。是,她殺不了他。這輩子也沒這可能。即使他一再地讓她肝腸寸斷,擺明了要用這樁婚姻彼此折磨餘生,她還是下不了手。就是這麼沒本事沒出息,她對這樣無能又卑微的自己厭棄至極。
見她猶豫,他索性把話坦白。“你我夫妻一場,其中曲折頗多,談不上盡善盡美。然我坐擁今日之勢,離不開老嶽丈當年留下的根基亦是事實。承此餘蔭,理該知恩圖報。我可以和你以夫妻之名白頭到老,但不能保證永結同心。如果你實在不能忍受,那麼動手吧。”
“殺了你,我也還是安陵家的寡婦。安陵清,我這一生,都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關係。把我葬在父親和茂桐的墓旁,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她猝不及防抽回手,舉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殺不了他,也不能同歸於盡,那就飲彈自盡好了。結束這充滿悲劇和坎坷的人生,也結束漫無止盡的痛苦糾纏。
眼一閉,食指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