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逢場戲(1 / 2)

第一百零九章 逢場戲

在安陵清麵前求告,得到意料之中的碰壁。

他本不報什麼希望,還是竭盡全力一試。安陵清聽了不能不動容,言辭卻仍舊冷淡,“可你已經有未婚妻了。我不能縱容你去任性妄為,做出這種會被世人詬病的出格舉動。”

“什麼未婚妻?那是你定的,不是我要的!我從沒答應過娶恭寧鳶。”

安陵清顯然不想就這件事上與他糾纏,長長歎一口氣,“你還有別的事嗎?”

他深深地躬身,黯然說:“這輩子,我就求過你這麼一回。我……求你救她。”

過了半晌,等來的答複還是讓他失望。“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不是這次,也會有下次,還談什麼將來?”

安陵晏在那一瞬間忽然覺悟。他們兩人之間,有著最深刻的血緣,卻隔著一整個世界。他站在一端,不肯向對方妥協,安陵清站在另一邊,也沒法為他放棄那個世界裏的博弈。

“是啊。就算勉強和長亭在一起,也難保七年以後,不被那位蠻橫的大小姐逼得投了湖。也許我這一生,不管怎麼選,都注定要重複你和大嫂還有母親的悲劇。誰讓我是你的兒子呢……父親。”

他心上疏涼,在消沉中強笑了笑,從容地又行一禮,轉身告辭。

在被他幾次三番頂撞戲弄的恭寧鳶麵前服軟,沒有想象中那麼地難,不會比試圖說服心如鐵石的安陵清更難了,盡管也不容易。

他接連登門七日,每次都被不留情麵地拒絕,被許平川的警衛擋在汶林路公館的大門口,風吹日曬漫無止境地等下去。

恭五小姐像個天真的總舵主,任意行使著要挾的權力,甚至把這種折磨當成一場興致勃勃的遊戲,消遣著他的痛苦不亦樂乎。

好話說盡,所有能用的法子都嚐試過,毫無尊嚴地央求,把自己痛罵至體無完膚……究竟怎樣的“賠罪”才能讓恭小姐滿意,安陵晏絞盡腦汁心力交瘁,還是毫無進展。

白天的喧囂,是為了堆砌夜來的冷寂。

小公館燈火通明,一牆之隔,咫尺卻是天塹難渡。

終於得以邁入,步伐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他知道他隻有這唯一一次機會。

遍體鱗傷的兩個人陸續被從地牢裏提出來,丟在階下。

長生四肢都垂軟著,已經沒可能再如常地走一兩步。他被鎖在鐐銬鐵鏈裏,任由打手像拖麻袋一樣地拖拉著。安陵晏倒退兩步,借著廊下慘白的電燈泡發出的光,瞪視著眼前蠕動的軀體,頭皮禁不住一陣發麻。

那是張被折磨到慘不忍睹的臉,腫脹得麵目難辨,嘴唇幹裂,全是咬破的牙印。麵色蒼白中帶微黃,眼窩深深塌陷下去,糊滿幹涸的血痂。酷刑之下,他健壯的身骨已是強弩之末,呼吸變得很微弱,時不時咳出猩紅的粘液,流出一線,懸而未決地掛在下頜。

長亭的狀況堪憂,比長生也強不到哪去。日夜無休的驚恐令她神情恍惚,睜大空茫的眼睛,裏麵卻空無一物。想是幾番尋死不成,額角上還有幾處撞壁留下的傷口,被布條胡亂纏裹著。四肢的鐵環吃進肉裏,雙腕皮膚被磨得皮破血流。

看到他,渾身猛地一震,整個人像被冰錐釘在地上,癱軟幾近暈厥。

安陵晏忍了又忍,麵無表情地扭過頭去,不再看她,卻轉而向恭寧鳶拱手一笑,“如此甚好,多謝。”

說著用腳尖踢了踢不省人事的長生,又指指自己嘴角殘留的淤青,“上次被這臭唱戲的不分青紅皂白撲上來就動手,越想越氣惱。當著人前肯叫他一聲大師兄,不過是給聶老頭麵子。三分顏色開染坊,連我都敢打,活該有此下場。”

他對長亭說的第一句話是,“開口求我就那麼難?如果你還想和他活著離開上海的話。”

長亭費了很長時間,試圖理解他冰霜般冷漠的表情,和那帶笑的嘴角裏吐出的每一個殘酷的字。

這個和恭寧鳶聯起手來睚眥必報的軍閥公子,和那個曾與她山盟海誓互許終身的年輕人,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良人心似海底針,陰晴圓缺難捉摸。

她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地揪緊了衣角,覺得胸上被悶悶地擊中一記,連最後一點勉力支撐的力量也被抽離了軀殼。

見長亭木呆呆沒有反應,安陵晏不耐地皺眉,“我還有事,沒那麼多閑工夫耗著。你到底要不要替他求情?我早就警告過他,不和他動手是為他好,搞成這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這次,她聽明白了,再不抱一絲幻想,又看一眼命懸旦夕的長生,容色慘淡地踉蹌著垂下頭,開始屈辱的央告。太過虛弱,抽泣得氣滯聲啞,斷斷續續,自己都不明白口中說了些什麼。

安陵晏坐在恭寧鳶身旁,沉默地同賞和一幕,良久都沒有回音。

她不可置信地仰頭望著他自始至終回避的眼睛,“我……求過了。”

他站起身,向她逼近一步,用更加冷漠的口吻說,“不夠,再求。”

名場利場都是戲場,上場下場都在當場。安陵晏強抑著五內如焚,隻覺眼下是此生扮演過最艱難的一場戲。不能鬆懈,不能心軟,絕沒有重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