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囚鳥(2 / 3)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恒伽的身影,他一定真的以為自己死了吧?一定很傷心吧……不過,那樣聰明的他,或許,或許會察覺到什麼端倪也說不定……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又萌發了一絲小小的希望。

一隻小麻雀撲騰著翅膀飛到了窗台上,歪著小腦袋尋覓食物。

她全神貫注地看著這隻小麻雀,生怕發出聲音將它驚飛了。

由於太過認真,以至於身後的人何時到來,對她低低說了句什麼,她都全然不知。

直到身後的人將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才驀地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將身子一縮,避過了他的手。宇文邕沒有生氣,又低低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看麻雀也能看得這麼出神?”

她其實並不想答理他,但想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還是輕聲應了一句。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他忽然迅速出手捉住了那隻小麻雀,遞到她的麵前,“給你。”

她驚訝地看著他,“我不要,你把它放了吧。”

他的嘴角輕輕一揚,隨手放了麻雀,“剛才看你看得那麼認真,還以為你想要呢。”

她搖了搖頭,“我不過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什麼事?”他顯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小時候,有一次我用篩子網住了一隻貪吃的麻雀,我無比雀躍地將它抓起養在籠中,精心地用清水泡了小米喂它,看它在籠中掙紮哀鳴,卻終是舍不得放……它會習慣的,我這樣認為。結果,幾天後,麻雀死了,當時我還很難過地哭了一場。現在想來,自己無疑是殺死那隻麻雀的凶手,那種喜歡不過是小孩子對一個有趣的玩物那樣的暫時興致罷了。”她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述道。

宇文邕的目中眸光一暗,“你是說,我對你就像小孩子對一個有趣的玩物的暫時興致?”

她沒有做聲,隻是靜靜地望向窗外。

他的目光一轉,落在了她那微隆的腹部,心裏一陣刺痛,不受控製地伸出手摸向了那裏。還沒觸碰到半分,她就充滿戒備地護住了那裏,低聲道:“宇文邕,你說過不會傷害他的。”

“我不會傷害他。”他的神色變得柔和起來,“我隻想摸摸而已,一下就好。”說著,他那溫熱的手已經輕輕地按在了上麵。

他的手很溫暖,可是她的心底卻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涼意。

“就算孩子出生以後,你也不會……加害他嗎?”她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

“這個孩子,一定會平安長大。不過,希望他的弟弟或是妹妹,是你和我的孩子。所以……”他閉上了深邃如海的眼眸,在一片昏暗之中,他低聲道,“你永遠也不要離開我。”

“皇上!皇上!”從門外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接著,隻見一人匆匆忙忙闖了進來。

宇文邕臉色微變,叱道:“阿耶,誰讓你闖進來的?!”

阿耶連聲謝罪,抬起頭恰好和長恭打了一個照麵,阿耶沒見過蘭陵王的真麵目,但認得那個斛律家的小公子,所以見她忽然出現在這裏,還一身女裝打扮,自然是大吃一驚,指著她結結巴巴道:“皇上,他……他怎麼……”

“她本來就是女人,不過一直女扮男裝而已。”宇文邕稍作解釋,又淡淡問道,“到底有什麼事?”

“皇上,剛剛收到消息,斛律……”阿耶先將震驚放在了一邊,正要激動地說下去,卻被宇文邕打斷了後麵的話,示意他出去說。

兩人剛離開房間,長恭就偷偷地跟了出去。剛才見這阿耶神色古怪,又是激動又是難以置信,還提到了“斛律”這兩個字,不知搞什麼鬼。

在長廊的拐角處,她聽到了兩人輕微的交談聲。

宇文邕壓抑著狂喜的聲音,“阿耶,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皇上。自從那些寫著歌謠的傳單傳到鄴城後,那佞臣祖珽見了這些傳單,又添枝加葉地渲染擴大,並讓孩子們在大街小巷傳唱,傳得滿城風雨,然後把情況報告給高緯。那昏君居然還真信了,於是設計誘騙斛律光進宮,趁他不備用弓弦把他活活給勒死了!”

“這下進攻齊國再無阻礙了!”宇文邕笑了起來,“這昏君果然是自毀長城,居然又殺了斛律光這樣的大將……看來齊國的氣數已盡!”

“不過之後去搜了斛律光的府邸,結果隻搜出了十五張弓和一百支箭、七把刀和朝廷賞賜的兩杆長矛,”阿耶頓了頓,“還有二十捆棗木棍,是斛律光準備當奴仆和別人鬥毆時,不問是非曲直,先責打奴仆一百下用的。”

兩人忽然沉默下來,宇文邕似乎是輕歎了口氣道:“等攻下齊國之後,對齊國的忠臣——斛律光、崔季舒等人,朕都會追加贈諡,加禮厚葬。他們的子孫存者,也要隨蔭敘錄為官。他們的家口田宅沒入官府的,將來也會一並還之。”

長恭愣愣地站在那裏,隻覺得天轟的一聲塌了下來。難以形容的痛……撕心裂肺……她狠狠地咬著自己已經被咬破的嘴唇。不能昏過去,不能。血一半往外淌,一半流進嘴裏,血腥味可以阻止她失去意識。她努力忍住悲痛,因為走到阿耶身邊的這幾步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惡狠狠道:“你胡說,斛律叔叔怎麼會死?!”

不等他回答,她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胡亂搖晃起來,“那他的族係呢,他的兒子們呢?”宇文邕一言不發地看著長恭,她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瞳孔呈現出充血一般的紅色,像一隻發了狂的小獸,那樣的憤怒,那樣的悲傷。

阿耶猶豫了一下,“這謀反的罪名是……族誅,他們一家大小,包括遠在其他州縣的親戚,全都已經被處死了。”

她的手驟然一鬆,眼神渙散,喃喃道:“你胡說,你胡說……”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斛律家怎麼會謀反?斛律叔叔怎麼會被害死?須達怎麼會死?!恒伽——怎麼會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好痛……真的好痛,心髒好像不屬於自己似的在劇烈地跳動著,毫無節奏可言。頭也是,好重,好暈……眼前的東西都看不清楚了,渾身的力氣也像要被抽走了,什麼也感覺不到,整個人好像被冰冷的黑暗所覆蓋,什麼意識也不複存在。“長恭,長恭!”耳邊隻聽到宇文邕急促的喊聲,接下來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