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和恒伽的孩子,是她一直盼望著的孩子。
幸好,幸好她沒有失去這個孩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娘娘怎麼會摔倒在房裏?要不是木易剛好來修剪花草,後果不堪設想……”宇文邕蹙起眉來,看了一眼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小娥,沉聲道,“還有你,娘娘受傷的時候你在哪裏?如此懈怠,看來要重罰才行。”
“皇上饒命,奴婢,奴婢在替太子殿下做菊花糕。”小娥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太子?”他似乎有些驚訝,“太子怎麼會在這裏?”
“回皇上,太子殿下是偷偷溜進來玩的,奴婢……”
“立刻給朕把太子叫來!”宇文邕的臉色一片鐵青。
“慢,”長恭忽然開了口,“這不關太子的事,是我不小心滑倒了,也不關小娥的事。況且孩子剛剛出生,我不想見血光。”
說著,她抱緊了懷裏的孩子,將臉輕輕地貼在了孩子的臉上。就算她說出是太子幹的,那又怎麼樣?宇文邕必然隻是以孩子不懂事為由懲戒他一頓了事。如果讓這樣可怕的孩子成為皇帝,將會給周國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她什麼都不會說。
“那就聽你的。”宇文邕柔聲道,示意讓下人們全都退了下去。
淡淡月光透過雕花窗,在地麵上投下如鏤空般的影子,從香爐嫋嫋升起的青煙,虛無縹緲地飄散在空氣中。房間裏隻剩下了他和她,還有在一旁熟睡的孩子。
“你,你也該去休息了。”長恭感到這樣的氣氛有些古怪。
他似沒聽到般脫下靴子上了床榻,躺在她的身旁。她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牆邊一縮,“你,你想做什麼?我,我才剛生完孩子……”
他輕輕笑了起來,“你以為我要做什麼?雖然我很想要你,可也沒猴急到這個地步,我隻是想這樣躺一會兒,不行嗎?”
說完,他側過了身,不由分說地摟住了她,將她的臉緊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她掙紮了一下,卻被他牢牢按住,隻得被迫保持這個姿勢。在一片寂靜中,她聽到他的心跳有種隱隱的壓迫感,跳得飛快卻失去了節奏和平衡,完全不再有平時慣有的冷靜鎮定。
“長恭,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他微顫的聲音伴隨著那強有力的心跳,一波又一波地傳入她的耳裏,就像潮水的力量,無法阻擋。
她輕輕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沒有再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孩子忽然哭了起來。他這才放開了她,起身將孩子抱起來,笨手笨腳地哄著,但那孩子卻哭得越發厲害了。
“你把孩子給我,他可能是餓了。”長恭心疼地接過孩子,剛想給孩子喂奶,忽然想起了什麼,麵露慍色地抬頭看了那不識相的男人一眼,“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出去?!”
宇文邕露出了一個邪意的笑容,“怕什麼?又不是沒有看過,在月牙湖的時候,你不是早被我看光……”
“你給我出去!”她又羞又惱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愉快地笑了起來,“好了,喂完孩子就早些休息吧。那些下人都在門外伺候著,有什麼事要吩咐就叫他們一聲。”
說完,他戀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這才離開了房間。
長恭這才輕輕地舒了口氣。看著懷裏的孩子,不由得喜憂參半。喜的是孩子終於平安出生了,憂的是有了孩子恐怕就更難離開這個牢籠了。
給孩子喂飽哄睡之後,在混亂的情緒中,她也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之間,她隱約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似乎有人在低聲問她:“長恭,你現在還想不想離開這裏?”
她想點頭,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想說話,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人似乎坐在了她的身邊,手指輕輕掠過了她的發絲,這種感覺,如此熟悉……就好像……那個人……
“漠北,沒有那麼遙遠。你看湖畔的燕子,歲歲朝北遷徙,年年春天都能飛回故鄉。長恭,你在這裏飛得太久太遠,讓我帶你回家吧。”
她醒不過來,可是字字句句都聽在了耳裏,甚至……還聽到了自己的淚水從眼角滑落的聲音。
“再忍耐一陣子,長恭,很快,很快我們就能回家了。”
那聲音漸漸離自己遠去,她想伸手挽留,卻什麼也做不了。
長安城的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宮裏已經辦完了小皇子的滿月酒宴。
由於剛剛下了雪,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天空中的明月在深藍色天幕的襯托下,散發出清冷的光輝,銀光流瀉,照得海角澄澈,天涯皎皎。
紫檀宮內,火爐裏的火苗暖暖地燃燒著,一股淡淡的白梅熏香在房間裏彌漫。
長恭斜倚在床榻上,神色溫柔地逗著孩子,孩子咿咿呀呀地叫著,顯然很是高興。宇文邕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裏是說不出的安寧。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長恭的臉上,不由得笑了笑,“長恭,你臉上有花鈿。”
“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怎麼可能會去貼那些花鈿?
他笑著指了指瓷枕上的折枝梅花花紋,長恭立刻明白過來是瓷枕上刻畫的花紋因睡久了印在她的臉上,看上去像花鈿。
“倒是種特別的花鈿呢。”他伸手想去摸她的臉,誰知她卻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炙了一下,一驚一顫一退,快如疾雁。
一種微微的苦澀感在他胸腔裏蔓延開來。其實他也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年在月牙湖邊,不顧一切地帶走她……不再等待那麼久,那麼結果又會變成什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