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One 突變(2 / 3)

倒是李長信出了電梯,客氣地轉身對她說了一句:“傅小姐,再見。”

“再見。”除此之外,傅佩嘉實在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

她沒有因呼吸困難而窒息。

她還活著。

可眼前的一切都似蓋了厚厚的玻璃罩子,什麼都不真切。傅佩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上公交車,怎麼下了車,怎麼回到出租房的。

她回神後試圖回想,但腦中完全空白一片。

唯一的意識是知道自己回家了。

雖然小,但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安全空間。傅佩嘉呆呆怔怔地坐在了老舊不堪的地板上,把頭擱在床畔,無聲無息地發起怔來。

花木蘭悄悄地奔跑過來,豎著耳朵在她身邊趴著。好久後,傅佩嘉才伸出手抱起它:“花木蘭……我今天看見他了……”

從在傅家客廳攤牌的最後一麵,到今天,已經是一年六個月零九天了。

傅佩嘉一直不懂。為什麼深愛一個人,會換來這樣子的結果?

孟太太的電話將她拉出了這一場傷心欲絕:“傅小姐,現在已經七點多了。你什麼時候到?”

傅佩嘉這才慌亂回神,她居然錯過了上班時間。她本應該從醫院直接到孟家的。

“不好意思,孟太太,我馬上就到。馬上……”

“傅小姐,請你抓緊時間。和朋友們的牌局,我已經快遲到了。”孟太太的口氣已不大和善了。

傅佩嘉忙把花木蘭擱進了紙箱裏,她進了浴室,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了一下,便匆匆下了樓。

已經到點了,再坐公交車慢吞吞趕去的話,估計這飯碗就不保了。傅佩嘉不得已,隻好忍痛打車去了孟家。

孟太太早已等得一臉不耐煩,見了她,十指纖纖地抓起包就往外走:“傅小姐,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可別再有下次了。你都不知道,我的麻將搭子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了。”

“不好意思,孟太太。不會再有下次了。”傅佩嘉連聲道歉。

孟太太養尊處優,每天睡到自然醒,吃了午飯逛街做頭發做美甲,晚上則雷打不動地與朋友們打麻將。看著孟太太,傅佩嘉經常會想到從前的那個自己。除了不打麻將外,同樣無所事事,毫無精神寄托。

“沒關係的,佩姐姐。我喜歡你,我不會讓我媽媽開除你的。”孟家小公主孟欣兒跑過來拉住了她的袖子。

孟欣兒氣鼓鼓地對著已關上的大門道:“媽媽天天就知道打麻將。我想她肯定把我生錯了。她肯定寧願生副麻將牌的。”

傅佩嘉被她逗笑了,蹲下來揉了揉她的頭發:“欣兒,不許這麼說你媽媽。這天底下,哪裏有不愛自己女兒的媽媽呢。”

孟欣兒噘著嘴控訴道:“可是我覺得媽媽不喜歡我,更喜歡麻將。她要麼不在家,在家也隻會玩手機,從來不管我。”

“你媽媽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打麻將、逛街。再說了,她也會有事忙啊。”

“她才不會有事情忙呢。佩姐姐,要是你是我媽媽就好了。”

這話要是讓孟太太聽到,那還了得,她估計得直接打包走人。傅佩嘉忙正色道:“欣兒,不許亂說話。佩姐姐不喜歡亂說話的孩子。”

孟欣兒見她沉下臉,便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雙手捂著嘴巴,眨著圓溜溜的大眼:“佩姐姐,我下次不會亂說了。你不要不喜歡我。”

如此可愛的表情,傅佩嘉怎麼可能真生她的氣呢。她蹲下來,摸了摸欣兒的頭:“好。乖啦。來,我們先去做作業,然後溫習明天要學的功課。”

偌大的公主房,粉色的牆紙,白色的家具,還專門為孩子開辟了一個擺放玩具的角落。

孟欣兒:“佩姐姐,我們今天語文考試了,我考了98分。老師說我這兩個月進步很大哦。”

“欣兒好棒啊。來,讓佩姐姐看看你錯了幾道題,錯在哪裏?我們一起來研究一下,下次要是再遇到同一道題目,爭取不重複犯錯……”

這是傅佩嘉的一份兼職。每晚的七點,傅佩嘉要到孟家,幫孟欣兒複習各門功課,照顧孟欣兒,給孟欣兒洗澡,哄她入睡,直到孟太太回來。

至於孟家先生,傅佩嘉兼職這三個月來,都沒有看到過一回。

孟太太並不是個好相處的雇主。聽孟欣兒說,在她來之前一年要換好多個阿姨。她已經是迄今為止做的時間最長的了。不過自傅佩嘉來兼職後,由於孟欣兒喜歡她,加上孟欣兒功課進步,孟太太對她也算和顏悅色,頗為客氣。

這一年來,經曆過了各種人情冷暖,也經曆過了各種找工作,傅佩嘉對目前的這個保姆加家教的工作是很滿意的。晚上兼職到深夜十二點,可以賺五千塊,已經是極高的工資了。所以就算孟太太偶爾心情不好,對她發泄幾句,她都默默承受。她白天在一個小公司任職文員,朝九晚五的,做足八個小時,也不過五千來塊錢而已。

她早已經不是從前的傅佩嘉了,懂得了什麼是形勢比人強,懂得了什麼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孟欣兒打開了書本,讀了兩頁,忽然轉過頭,輕輕軟軟地開口:“佩姐姐,你今天怎麼了?眼睛紅紅的。”

想不到欣兒這麼細心,傅佩嘉心頭微暖,便找了個理由想哄騙她:“今天晚上,佩姐姐做洋蔥炒飯。切洋蔥的時候,被它辣得流淚了。”

每到周末的時候,傅佩嘉會在自己租來的小屋做一頓簡單的飯菜。洋蔥炒蛋、西紅柿炒蛋、咖喱牛肉等各種蓋飯,好吃易做又省錢。

“切洋蔥為什麼會讓人流淚啊?”孟欣兒懵懵懂懂。

“因為洋蔥很辣,會刺激眼睛……”因為洋蔥跟那個人一樣,是沒有心的,會叫人落淚。毫無預警地又想起了喬家軒,傅佩嘉忙一搖頭,將他趕出了腦海:“好了。快訂正試卷。還有一個半小時做作業。”

“佩姐姐,我什麼時候可以念完所有的書啊?”做到一半,孟欣兒又歪頭問她。

“最起碼等你大學畢業。”

“等我大學畢業幾歲?”

“怎麼也要二十三四歲吧?”

“好討厭,還要這麼久!”孟欣兒頹然垂頭,一臉的生無可戀。

傅佩嘉頓覺好氣又好笑,努力做訓斥狀:“認真做作業。不許問那麼多問題。”

孟太太照例又是深夜一點多回的家。她一進門便踹了十來寸的高跟鞋,從包裏摸出兩百塊錢甩給了傅佩嘉:“辛苦你了,傅小姐。今晚打車回去吧。還有一百,算你的加班費。”

口氣是愉快且施舍的。看來今晚她的手氣應該不錯。

兩張粉紅色的一百塊錢輕飄飄地墜在了光潔閃亮的大理石地上。換了一年前的傅佩嘉,再多的錢,她也不會彎下腰去撿起來。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傅佩嘉不隻撿起了錢,還客氣地欠了欠身:“謝謝孟太太。欣兒的作業本你記得給她簽字。”

“我知道了。”孟太太困倦地揉了揉脖子,見傅佩嘉沒走,遂問道,“還有其他事情嗎?”

傅佩嘉欲言又止了數秒:“我有件事情,想請傅太太幫一下忙。”

“什麼事?”

“孟太太能不能提前給我結一下這個月的工資?”

“這個月你才做了二十天。”

“可否請孟太太幫一下忙?我……我急需用錢。”

孟太太沉吟了片刻,方道:“好吧。看在你平時做事勤懇的分兒上。我先把錢結給你。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傅佩嘉拿著錢,千恩萬謝地回了家。她甚至連羞恥都已經淡漠了。

天大地大,對她來說,真不如錢大。

東拚西湊,還是隻有九千八百三十二塊錢。

傅佩嘉把錢數了一遍又一遍。

醫院的錢不夠付,房租已經到期。房東這幾天一早就在堵她。

這個月怕是連啃饅頭和給花木蘭買食糧的錢都沒有了。

她喂花木蘭吃了點自己曬的幹草,揉著它鬆軟的毛發,低低地道:“花木蘭,怎麼辦呢?這個月的錢還是不夠,我怎麼才能找到一份夠付醫藥費的工作呢?

“花木蘭,我覺得好累……好累好累……”

傅佩嘉將頭緩緩地埋在自己的膝蓋處,極輕地道:“花木蘭,我真怕我會熬不下去……”

花木蘭自然不會回答她,它津津有味地啃著幹草,吃得不亦樂乎。

無論如何,醫院的錢一定要去交的,否則醫院要停掉治療了。下個月的房租就“請”房東再寬限幾日吧。

第二天一早,剛結束會診的李長信已經接到了相關的內線電話:“李醫生,你關照過的那位傅先生,上個月費用到今天為止還一直沒有交上來,這個月我們部門是否要繼續治療?”

那頭頗有幾分為難,一再解釋道:“李醫生,我們醫院的相關規定你是最了解的。”

李長信扶了扶眼鏡,道:“繼續吧。”

“那下一個月的相關治療費用呢?”

“先以我的名義欠一下。這樣會不會讓你們難做?如果需要什麼申請擔保的話,你這邊安排一下,到時候我過去簽個字。”

“好。那請李醫生在方便的時候來我們科室簽個字。”李長信是葉氏醫院院長的女婿,醫院日後的接班人之一,各大科室誰敢不給他這個麵子?!

“好的。麻煩你了,姬主任。”

結束通話後,李長信沉吟了數秒,從外套口袋裏摸出手機打出了一個電話。那邊嘟了幾聲方才接了起來。

“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