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Eight 決絕(1 / 3)

Act Eight

決 絕

他與她之間,一切到此為止。

再沒有以後了。

傅佩嘉迷迷瞪瞪地轉頭,瞧見了數位住院醫生的鼓勵笑容,其中一個說:“傅小姐,是真的,傅先生醒過來了。我們剛給他做了幾項初步檢查,目前情況……”

後麵的話傳入傅佩嘉耳中不過是嗡嗡之聲,渾然聽不真切。她不敢置信地伸手觸碰到了門,頓了好幾秒,方用力地一把推開。

傅成雄正怔怔地望著牆壁,神色蒼白枯槁。

是真的!爸爸醒過來了。傅佩嘉喜極而泣,飛撲至床邊:“爸爸。”

傅成雄語氣虛弱至極:“佩嘉,爸爸是不是心髒病又發作了?”

傅佩嘉揀了一些話哄他,讓父親放寬心。過了好半天,傅成雄環顧四周,卻奇奇怪怪地問她道:“家軒呢,怎麼沒陪你一起來?”

傅佩嘉不禁一呆:“爸爸,你說誰?”

“家軒啊。公司裏頭很忙是不是?爸爸在醫院,擔子都落在家軒身上……”

傅佩嘉驚住了。

得知此情況,匆匆而來的孫醫生和他們團隊的助理醫生,當即安排給傅成雄做了詳細檢查。

對傅成雄的失憶症,孫醫生根據其專業分析,對傅佩嘉說了這番話:“我們目前隻得出兩種推測,一種可能是先前傅先生一度中斷呼吸導致的腦損傷所致;還有一種可能是傅先生服用的新藥的副作用。”

這不是應該發生在八點檔男女主角身上的故事嗎?怎麼會發生在父親身上呢?

但對這個事實,除了愕然接受外,也別無他法。

鍾秘書反而勸慰她:“小姐,這樣也好。至少傅先生還不知傅氏目前的情況——你知道,傅先生的心髒病是受不得刺激的。”

傅成雄有關傅氏和喬家軒的所有問題,一開始都是由隨叫隨到的鍾秘書擋著:“這不是傅先生您住院了嗎?喬先生坐鎮傅氏,大事小事一大堆,忙得不可開交。”

又說:“七島不是有個項目跟方氏合作嗎?方氏可得罪不得,喬先生代表您去七島見方黎明先生了,得過幾日才能回來。

“美國那邊有個項目出了點問題,喬先生從七島直飛美國了。”

傅成雄哪怕身體虛弱,需要靜養,但時日一久,有再好的托詞,他難免還是會起疑心的。

這日,鍾秘書找了傅佩嘉,十分為難地對她說:“小姐,這麼下去也不成。傅先生從來就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咱們得另想辦法了。”

傅佩嘉也遇到過類似情況。

父親傅成雄問起喬家軒的時候,她又找了個理由搪塞他。傅成雄隻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是嗎?”而後便不再言語。

父親雖然病著,但長年居於上位的氣勢依舊在。傅佩嘉當時心底就“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再這樣下去也瞞不了父親多久了。

可除了一日拖一日地騙下去外,又能有什麼好辦法呢?

隔了不過數日,鍾秘書便愁眉苦臉地跟她攤牌了:“小姐,我實在沒本事再瞞著傅先生了。唉,這件事情除非那個姓喬的肯出麵圓謊,否則早晚要被拆穿。”

傅佩嘉隻得好言勸慰,讓他幫忙再拖一陣。

“小姐,不是我不肯幫忙。我估計最多隻能再騙傅先生一個星期。

“小姐,要不我們試著找找那個姓喬的……”鍾秘書打量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傅佩嘉不說話。

但她不得不承認,目前擺在她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向父親吐露實情或者去求喬家軒幫忙。

可是,就算是她願意求他,喬家軒便會答應嗎?

不會的。她何德何能可以讓他幫忙呢?

再說了,就在父親醒來的那晚,她信誓旦旦地對他說:“喬家軒,如果可以,希望我們這輩子永遠不見!”如今,又叫她如何開口呢?

傅佩嘉頹然地將臉埋在掌心之中。

從前,父親昏迷不醒,為了父親的醫藥費,為了生活下去,她每天忙得像隻陀螺,轉個不停。但那個時候,她是有動力,有盼頭的。她心心念念地盼著父親有一日可以蘇醒過來。

可如今父親是清醒了,他卻早已經不記得傅氏被喬家軒掏空破產一事了。

若是別的病,她或許可以坦然地把一切相告。

偏偏父親得的是心髒方麵的疾病,根本受不得刺激。

很顯然,擺在她麵前的,無論哪一條都是死路。

躊躇再三的傅佩嘉終於撥通了袁靖仁的電話:“袁助理,我想要見他。能幫我安排一下嗎?”

袁靖仁自然知道這個“他”所指何人,他掛了電話便進了辦公室跟喬家軒彙報此事。

那一瞬,喬家軒的臉色簡直比墨還黑數分。

袁靖仁自然知道為何。喬先生的手機號碼從來未曾變動過,但傅佩嘉舍近求遠,迂回曲折地打了他的電話,是擺明了要跟他分清楚河漢界。

喬家軒沉默了半晌,說:“你讓她來辦公室見我。”

傅成雄在醫院蘇醒且失憶的事情,喬家軒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知道傅佩嘉所為何來。

袁靖仁應了聲“是”,轉身離去。還未到門口,忽然聽見喬家軒的聲音從身後響了起來:“哦,對了,湖邊別墅那裏的保潔工作是不是有人定期在做?”

湖邊別墅是喬家軒去年購入的一棟小別墅,在日月湖邊,位置極佳。當初與設計公司溝通的時候,Boss當場給了設計公司一張他親自設計的圖紙,隻說:“我要一個家。舒適溫暖,讓我待在裏麵,每天都不想離開。”

乍見那張圖紙,袁靖仁也驚愕不已。平時忙得不可開交的Boss,哪裏來的時間自己親自設計呢?再說了,他應該也沒學過這方麵的東西。

那個瞬間,袁靖仁不由得想起了公司內的一則傳言,說Boss準備與執掌公司法務部的陳小姐結婚。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莫非Boss真準備結婚?可他冷眼旁觀Boss跟陳小姐的相處,冷靜理智有餘,完全不是陷入熱戀的狀態。當年,Boss對傅小姐可不是這樣的。他曾在無意中撞見過Boss和傅小姐在辦公室裏親熱的畫麵,Boss把傅小姐按在沙發裏熾熱纏綿,火花四濺的情動模樣,與他清冷的外表截然相反。

後來屋子正式開始施工,Boss全程參與各種裝修事宜,每個細節他都極為講究,甚至連浴室的瓷磚都是他親自開車去采購的。

親自設計裝修雖然有成就感,但跟Boss在工作中產生的實際效益來比,那簡直是地下和天上之差啊。

這還是自己那位在商場上被稱為“逐利禿鷹”的Boss嗎?!袁靖仁自然納悶不已。

然而,裝修好後至今,一直都是空置著,也不見他入住。

此時,袁靖仁也不知Boss好端端的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他據實回稟:“是的。”

“好,我知道了。”喬家軒打開了手邊擱著的文件,再無其他吩咐。

這一日,傅佩嘉才跨進集團大樓的大廳,袁靖仁已經在等候了。

一分鍾後,整個集團員工的微信群跟瘋了似的,吃瓜群眾之間瞬間傳遍了“傅小姐來了”“傅小姐去頂樓了”“傅小姐去喬總辦公室了”的消息。

袁靖仁客客氣氣地引著傅佩嘉來到了辦公室前,推開了兩扇高大氣派的木門。而後,他便知情識趣地替兩人輕輕地關上了門。

從前父親中式複古的辦公室如今已經重新裝修過了,換成了簡潔利落的灰色風格。這一切,無一不冰冷地提醒著傅佩嘉,這裏早已是喬家軒的天下了。

喬家軒端了杯咖啡站在玻璃窗前,正一小口一小口地緩慢飲著。大約是聽見了動靜,他收回了遠眺的視線,優雅怡然地轉過身來。

兩人隔著一個辦公室的距離,靜靜地四目相對。

事到如今,兩人之間也沒有客套的必要了。傅佩嘉移開視線,把目光定在他身後的玻璃幕牆上,直截了當地把來意相告:“喬先生,今天我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傅佩嘉其實並無一點把握。

但為人子女的,總是想著要竭盡全力。她也不例外。

她無法告訴父親,他努力了一生的心血——傅氏早已經被喬家軒奪去了,如今更名為曾氏。

這樣的結果,無疑是再殺死父親一次。

傅佩嘉做不到。所以今日她來求喬家軒。

即使喬家軒不答應幫忙,她失敗了,也沒什麼可損失的。至少她努力過了,日後也不會有任何後悔遺憾了。

事實上,在來之前,傅佩嘉來來回回地想過無數次。

哪怕喬家軒答應了,對她來說,其實也不過是飲鴆止渴而已。

然而,在這個時候,她實在是需要這杯慢性毒酒。挨過一日算一日。或許在這段時間裏,父親的記憶可以恢複也說不定。也或許,父親身體康複情況理想,哪怕最後知道了實情,也承受得住。

隻要有時間,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傅佩嘉是這麼想的。

喬家軒表情淡淡地聽她說完,漫不經心地把辦公桌上的一串鑰匙推給了她:“這是我一所房子的鑰匙。”

傅佩嘉蹙著眉頭不解地望向了他,曾經清澈如山間小溪的眸子如今布滿了荊棘防備。

喬家軒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不痛不癢地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哄我高興一次,我便幫你瞞住你父親一次。

“你放心。我給你的條件絕對不會比姓譚的差,而且我還會附贈你一份哄傅成雄的免費服務。”

傅佩嘉完完全全瞠目結舌。

她從未想過時至今日,喬家軒會提出這種交換協議。

喬家軒見她不答,便徐徐地踱步過來,停在她身畔:“這個交易,你劃算得很。

“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喬家軒,沒有別人可以幫你去哄你父親。

“哦,對了。記得去把你那些工作都辭了。

“還有,離那個譚在城遠一點,別再跟他有任何聯係。你我交易的這段時間,我不希望你與其他任何男性有關係。

“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再答複我。十天半個月,或者一兩個月半年都OK。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隻是不知道傅成雄能不能等?”喬家軒勾唇微笑,好整以暇地給傅佩嘉下了一劑猛藥。

“隻要你答應,我當天即可履行協議。”

他篤定她會接受他所有的條件。

事實上,傅佩嘉連半分討價還價的本錢也沒有。

至於喬家軒為何要這麼做,傅佩嘉根本不懂。

她問他:“為什麼?”

喬家軒眉目不動地俯視了她片刻,冷冷地在她耳邊吐出幾個字:“就憑我高興。”

傅佩嘉從來不曾真正認識過喬家軒。

此時此刻亦是!

是要父親生或者死?隻在她的一念之間。

傅佩嘉不知道自己盯著那串鑰匙盯了多久,她終於閉了眼,緩緩吐出了那個“好”字。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喬家軒說什麼她便做什麼。

房子的地段極好,推門開窗便可見整個日月湖的美景。屋前的草坪,青翠可人。屋內,是白色和原木為主的底色,配了各種綠植和各色的抱枕,給人十分舒適可人的感覺。

客廳的一角還擺放著一架黑色鋼琴。傅佩嘉的視線在其上停頓了一秒,甚至更短的時間,她便移開了。

喬家軒親自提著她的行李箱徑直上了二樓,為她打開了臥室門。

溫馨大方,有附屬的衣帽間,傅佩嘉抱著花木蘭,看到的第一眼便知道這是主臥室。落地玻璃窗邊是一組小沙發,亦可見一汪青蔥碧綠的湖水。

如果這是一間牢籠的話,也是一間很多人夢想中的牢籠。

衣帽間極大,四分之一的櫃子掛了男式衣物和配飾,另外四分之三的櫃子裏早已經掛滿了各種顏色各種款式各種牌子的女式服裝。

不得不承認,自己那寥寥可數的幾件黑白灰的廉價衣服掛在其中顯得十分突兀滑稽。

這一過程中,喬家軒遠遠地靠在牆上,一直靜靜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等她結束,他方開口:“走吧。”

傅佩嘉轉頭,不解他這個“走吧”是準備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