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Eight 決絕(2 / 3)

喬家軒像是瞧出了她的疑惑,不鹹不淡地拋下了寥寥數字:“去醫院。不是想要我去見你父親嗎?!”

在這一點上,喬家軒倒是個說話算話的。甚至為了做足戲份,效率極高地將父親的病房換到了葉氏醫院裏頂級的套房。

兩人推門進去的時候,傅成雄正坐在輪椅上,背影蕭索地在窗口遠眺出神。

喬家軒的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肩頭,傅佩嘉條件反射地驟然一縮。然喬家軒並不給她任何後退的機會,他強勢地攬著她跨入了病房:“傅先生。”

傅成雄似是一愣,好一會兒方緩慢地轉過頭:“哦,家軒,你從美國回來了。那邊的收購案怎麼樣了?”

“回傅先生,一切都很順利。”

“七島方氏那邊呢?”

“傅先生您放心,關於七島的合作項目,我已經和杜維安都談妥了。若是你不放心的話,過些天我把文件拿來給你過目。”喬家軒做足了戲份,簡短扼要地一一做了彙報。

在來之前的車子裏,傅佩嘉自然早已經和喬家軒“串供”過了。所以喬家軒麵對著傅成雄,對答如流,完全挑不出一絲破綻。

喬家軒在病房裏待了個把小時,袁靖仁的電話便“適時”地撥過來:“喬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有個飯局今晚你必須出席。”

“傅先生,公司裏還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好,你和佩嘉都回去吧。我也累了。這些天佩嘉很辛苦,你要好好照顧她。”傅成雄疲倦地擺手。

喬家軒不動聲色地垂眼:“爸,你放心。我會的。”

第一次的碰麵很是成功。父親傅成雄顯然沒有半分懷疑。

傅佩嘉整個人大鬆了一口氣。然下一瞬,她想到還有另一個難關正等著她,並沒有什麼好值得慶幸的。

要如何才能夠接受已成陌生人的喬家軒再度成為自己生活中最親密的人?

傅佩嘉實在不知道。

入夜後,喬家軒進了一門之隔的書房,便未再踏入臥室。

時間不斷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的轉動都似走在傅佩嘉焦灼不安的心頭。

熬到了午夜十二點,傅佩嘉敗下陣來。她取過了睡袍,進浴室沐浴梳洗。

出來的時候,不禁微愣,喬家軒已在臥室內了,正蹲在沙發一角喂花木蘭幹蘋果片。

他仿佛早預料到她會答應,所以連花木蘭的飲食起居都全部安排好了。跟著她一直吃幹草啃胡蘿卜艱苦度日的花木蘭,如今各種零食都齊全,物質生活瞬間從清貧提高到奢華檔次。

而床頭櫃上,則擱著一杯熱氣嫋嫋的牛奶。

婚後那幾年,隻要喬家軒不出差,每晚都會雷打不動為她熱一杯牛奶,端至她麵前,看著她喝完。他說:“熱牛奶有助睡眠。”

正望著牛奶發愣失神間,喬家軒已經起身了,他把臉對著她,毫無情緒波瀾地道:“把牛奶喝了。”

既然是命令,傅佩嘉不得不從。她默默地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將牛奶一飲而盡。

但是熱牛奶不起任何作用,傅佩嘉半分睡意也沒有。

從醫院出來後,喬家軒便帶她去了一家餐廳。兩人全程沒有任何交流地吃完了晚餐。此時此刻,所有強迫自己咽下的食物都堵在喉嚨處,好似隨時準備破喉而出。

傅佩嘉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事實上,傅佩嘉很希望自己可以窒息過去。那麼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會有感覺。

可是沒有。非但沒有,她甚至還透過半掩著的浴室門,清楚地聽見裏頭的花灑淅淅瀝瀝的聲音,聽見流水從排水管裏轟轟而下的聲音,聽見喬家軒打開吹風機吹頭發的聲音,聽到他拉開門出來的聲音。

半晌後,她身畔的床鋪重重一沉,喬家軒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傅佩嘉如臨大敵,整個人瞬間繃緊成了塊石頭。

然而,喬家軒安安靜靜地躺在一旁,什麼動作也沒有,甚至都沒有觸碰到她。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他的呼吸聲漸漸均勻了起來。

傅佩嘉原以為喬家軒不會放過她的。

然而,他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喬家軒也不知自己這一覺沉沉地睡了多久。等他醒來的時候,天色猶半明半暗。身畔的人正安安靜靜在蜷縮在床沿一側,長睫輕合,呼吸輕緩,像一隻乖巧溫馴的小獸。

喬家軒不知自己凝望了多久,他慢慢地俯過身,輕輕地把唇落在了她的額頭。

那個瞬間,時光靜謐,仿若停住了腳步。

他握起她擱在一旁的手,把玩了半晌,方不緊不慢地與她十指相扣。

灰蒙蒙的光線裏,指尖傳來她的溫度,證明她在。她真的在他身畔。

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一切,他都觸手可及。

喬家軒心口處盈滿了漲漲的心酸滿足。他覺得這種感覺,像是隱隱約約的幸福。

很多很多的時候,喬家軒會問自己:為什麼傅佩嘉會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

喬家軒一直記得,他第一次遇見傅佩嘉,是在老板黃民仁家舉辦的一個宴會上。當時的宴會是為了把回國準備接手家族生意的黃品優介紹給整個洛海商圈而舉辦的。

那也是傅佩嘉在洛海交際圈的第一次亮相。

在衣香鬢影的場合,並不缺少洛海世家子女。可當傅佩嘉挽著傅成雄的手從門口緩步而來時,不隻他愣住了,整個竊竊私語的會場都墜入了數秒的安靜。

原來傅成雄的女兒竟是個如此精致纖麗的可人兒。且她還是傅氏企業唯一的繼承人,娶了她的男人,絕對可以少奮鬥幾輩子。

黃民仁見了,便對身邊的幾位朋友打了聲招呼,帶了夫人兒子熱情萬分地迎了上去:“傅兄,你可算是來了。本來是準備罰你三杯酒的,不過啊,今晚看在侄女的麵上,就饒了你吧。”

傅成雄嗬嗬微笑,對女兒介紹道:“佩嘉,這是你黃世伯、黃伯母。”

“黃世伯、黃伯母好。”傅佩嘉乖巧致意,嘴角邊兩個時隱時現的小酒窩,在璀璨奢華的古董水晶吊燈襯托下,仿若綴了兩顆鑽石,盈盈發光。

黃民仁夫婦連聲道好,黃夫人更是親親熱熱地拉起了傅佩嘉的手:“真是又乖又漂亮。”

黃品優身著頂級定製的手工西服,禮數周到地向傅成雄欠身致意:“傅世伯好。”而後他側過臉,風度翩翩地對著傅佩嘉微笑:“佩嘉,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佩嘉,這是你黃世伯家的哥哥黃品優,跟名字一樣,真正品學兼優,畢業於牛津大學,獲得經濟學和管理學學士學位。畢業後就在高盛任分析師,十分出色。如今在你黃世伯的再三要求下,辭職回來幫你黃世伯管理公司。以後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跟品優好好學習學習。”傅成雄這一番隆而重之的介紹,給足了黃民仁夫婦麵子。

黃民仁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傅兄謬讚。傅兄謬讚。”

黃夫人則笑眯眯地說:“佩嘉,品優剛從國外回來,你有時間的話,帶他去看看洛海新城的變化。”她轉頭露骨地對傅成雄道:“咱們多製造些機會,讓孩子們多熟悉熟悉。”

看來老板夫婦對這位傅小姐很是滿意。不過,到底是對斯文有禮的傅小姐本人滿意,還是對她要繼承的財富數字滿意,抑或兩者兼而有之呢,怕也隻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了。

“好。好。佩嘉啊,還有半年就洛大畢業了,接下來有的是時間。”傅成雄一口應下。

“爸。”傅佩嘉嬌嗔不已,粉撲撲的臉叫人想起三月盛放的櫻花,團團簇簇,灼灼其華。

黃品優望向她的含笑眸光裏,有種叫人一目了然的誌在必得。喬家軒在不遠處瞧得一清二楚,他執起酒杯,一口飲盡了杯中之酒,嘴角緩緩勾勒出了一個冷笑。

“佩嘉心思單純,瞧,這麼幾句話就害臊了。讓黃兄和大嫂見笑了。”

自家兒子一表人才,傅佩嘉眉目如畫,站在一起,真如一對璧人。黃夫人越瞧越覺著滿意:“傅先生,現在跟我們以前那年代不一樣了,要尊重孩子們的意見。否則啊,我倒是想直接把佩嘉認下了。”

傅成雄哈哈大笑:“大嫂,不瞞你說,這平日裏啊,無論多大的投資案,我都可以一錘定音,拍板決定。但就這個女兒的事啊,我是做不了主的。”

“爸!”傅佩嘉的抗議聲似是夏日沁涼的夜風,輕柔如水地傳到了喬家軒的耳中。喬家軒不是不驚訝的。傅成雄這樣壞事做盡之人,怎麼會孕育出清雅靈氣的女兒。

可見連老天也欺善怕惡。

喬家軒隱在酒會的黑暗場所,驟然捏緊了手中的酒杯。

當時,他見傅成雄意氣風發地在宴會上與眾大佬寒暄,便暗中退了出來,到了花園一隅。

麵對著星空夜海,他方平複了心情,卻猝不及防地與傅佩嘉相遇了。

這些年來,喬家軒一再地問自己,如果知道那一次的相遇會造就後來一切糾纏的話,他還會不會出現在那個地點?

可是,他自己都回答不了。

如果他沒有與傅佩嘉相遇,便不會有利用她一步步接近傅成雄的計劃。雖然他還是會報複傅成雄,但他絕不會這麼快成功,且贏得這麼徹底。

但如果他沒有與傅佩嘉相遇的話,如今他又在哪裏?後來又與誰在一起,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呢?很多時候,連喬家軒自己都無法想象。

最初的喬家軒,在遇見傅佩嘉之後,便定下了暗中接近她的計劃。他根據私人偵探的調查所得,一步一步地接近傅佩嘉,心中隻有滿腔仇恨。

事實上,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他有心為之的。機會從來隻留給準備好的人。這個世界上,哪兒來那麼多的偶然和巧合呢。

隨著了解的深入,他如抽絲剝筍似的一點點地發現傅佩嘉的美好。她就如童話裏頭的公主,在傅成雄的層層保護之下,純淨得如一汪清泉,不沾染這個險惡人世的半分塵埃。

喬家軒也曾矛盾掙紮過,曾經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放過她吧。她是無辜的。

可心底卻又有一個惡魔一再地叫囂反對:為什麼要放過她!憑什麼要放過她!誰讓她是傅成雄的女兒,當年如果不是傅成雄的話,你們曾家怎麼會分崩離析?父親又怎麼會跳樓而亡?你又怎麼會寄人籬下,落魄流離,掙紮求生?再說了,傅佩嘉她生來就是你的。

是啊。傅佩嘉生來就是他的。

他早在七歲那年就已經認識傅佩嘉了。那時,她初降人世。那時,他的名字是曾東廷。

溫婉秀氣的母親抱著剛出生的傅佩嘉,笑吟吟地對他說:“東廷,看,佩嘉妹妹是不是長得很可愛?妹妹長大以後,給你做老婆好不好?就像媽媽是爸爸的老婆一樣。”

“我不要。我不要。她長得好像一隻猴子,這麼醜,我不要她做我老婆。我喜歡我們班林恩敏,我以後想要林恩敏做我的老婆……”他童言無忌的可愛話語逗得產房裏的四個大人哈哈大笑。

“不要也得要。談阿姨懷孕的時候,爸爸和傅叔叔已經約定好了,要是生下來的是個妹妹,長大了就嫁給你做老婆。”父親曾偉岩如此說。

“我不要她做我老婆。她好醜,醜死了!”瞧著媽媽懷裏又紅又皺的傅佩嘉,曾東廷都快急哭了。

可如今的她,自然飽滿的白皙額頭,如蝶翼般卷翹的濃密睫毛,花瓣一樣淡雅自然的臉,一顰一笑間都透著叫人窒息的清新甜美。

怕也隻有他,才能硬著心腸不動情。喬家軒一步一步地暗中策劃布局,單純如水的傅佩嘉自然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當年提出分手是他的一個險著。他賭傅佩嘉已然對他動了真情,要下一劑猛藥。

那一次是兩個人一起吃晚餐,傅佩嘉說:“家軒,要不,你來我爸的企業……”

他借機冷著臉起身離開,對她說出了分手兩個字。

果然如他所料,傅佩嘉對他已情根深種,他的以退為進,令兩人的關係躍進了一大步,進入了實質性階段。

到了此時,傅成雄再反對也沒用。傅成雄這隻狐狸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不知他越是反對就越是把傅佩嘉推向了他。

在一次與父親的劇烈爭吵後,傅佩嘉拖了個箱子來到了他家。兩人開始在他的小屋同居。

再後來,他計劃的每一步都進行得十分順利,他順利地求婚,順利地與傅佩嘉結婚,順利地得到傅成雄的信任,最後成功地讓傅氏破產,也令傅成雄受刺激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