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用她,終於成功複仇了,奪回了他應得的。
但很奇怪,當他站在傅氏總裁辦公室,從落地玻璃窗前俯視大半個洛海城的時候,喬家軒卻半點歡欣喜悅也沒有。
他得到了這一切,意味著他要永遠地失去傅佩嘉了。
這個清甜可人,帶著太陽光束般融融笑意的傅佩嘉,從此以後便會從他生命中消失了。
他與她之間,一切到此為止。
再沒有以後了。
一想到此,喬家軒便覺得自己心口一陣陣地發疼。
可是,這一切是早已經注定了的,沒有人可以改變。喬家軒對自己這麼說。
當晚,他在辦公室坐了整整一夜。而他亦知道,傅佩嘉在家裏等了他一個晚上。
事情總歸是要有個了斷的。或早或遲而已。
於是,他開車回到了傅家。
傅佩嘉呆呆滯滯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得動靜,緩緩地轉過了頭來。見了他,她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溫柔笑容:“家軒,你回來了?”
他無視她這虛弱惶恐的笑意,殘忍地選擇戳破她:“你一直在等我,想必是有事情要問我吧?問吧。”
傅佩嘉臉色驟然發白,片刻後,她勉強微笑:“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我去給你放洗澡水,你休息一下,我們再談好不好?”
“不必了,咱們開門見山吧。你想問什麼,隻要你想知道,我都會告訴你。”
傅佩嘉囁嚅退縮了許久,終於是訥訥地說出了口:“鍾叔叔說……”
所有的事情,喬家軒都直認不諱:“不錯,鍾秘書對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不隻如此,甚至連股市上傅氏的負麵新聞都是我命人散播出去的。”
傅佩嘉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喬家軒怕自己會心軟,他用盡了所有的自製力強迫自己離開。
傅佩嘉跑上前,從背後用力地抱住了他:“家軒,我不信。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對我,這麼對我爸爸。你告訴我,你是騙我的。好不好?”
她抱得那麼緊,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過來,一寸寸地浸透他的皮膚。
喬家軒內心也是掙紮不已的。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心軟了。
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經回不了頭了。
為了複仇活著奮鬥著,一切為了複仇,為了複仇的一切。這是喬家軒這些年來所有的動力和目的。所以縱使再不舍,他也隻能朝著複仇的這個目標,踩在尖釘密布的不歸路上,一步一步,鮮血淋漓地走下去。
他硬起心腸,緩緩地拉扯開了她的手:“我沒有騙你,這一切都是真的。
“還有一件事情,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瞞你了,”說到這裏,他停頓了片刻,深吸了口氣後,方一字一字地說,“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我接近你,從來都隻是為了傅氏。”
喬家軒就這樣一刀揮下,否定了兩人之間所有的過往,也刻意地切斷了彼此所有的退路。
他用這種毫無退路的方式強迫自己往前走,無法再回頭。
傅佩嘉似被利劍穿透般,一點點地鬆開了環抱著他的雙手:“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家軒,你為什麼要這麼騙我?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對不對?”
她眼裏含著的淚滴本凝結在睫毛處搖搖欲墜,到了此時,終於是沿著臉頰緩緩地掉落了下來。
喬家軒眼睜睜地看著那滴淚珠無聲無息地墜了下來,跌落在了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應該是毫無聲息的。喬家軒卻聽見那滴淚“吧嗒”一聲墜到了他的心上,似硫酸腐蝕般,“刺”地引發一陣劇烈疼痛。
喬家軒無比痛恨這種不受自己控製的感覺。
他一直以來不過是貪戀傅佩嘉給他的溫柔而已。喬家軒告訴自己,人是習慣性動物,一切隻是自己習慣了而已。傅佩嘉一旦離開,他就會恢複原狀的。
對,一定會如此。
“事到如今,我還用得著騙你嗎?
“傅佩嘉,你忘記了嗎?是你來到我家,脫了衣服,主動爬上我的床的。隻要是個男人,誰抵擋得了這種誘惑。”
他殘忍地一再補刀,眼睜睜地看著血色從她臉上消失殆盡。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鬼。
大仇得報,他拿回了屬於他的曾氏,他應該心花怒放、欣喜若狂才對。
然而,喬家軒卻半點複仇的快感都沒有。他看著傅佩嘉的傷心模樣,總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生生地挖走了一塊似的,整個人空落落地疼。
他本欲攤牌,把傅成雄曾經做過的惡事坦然相告,若他是魔鬼的話,那麼傅成雄就是撒旦。他們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傅佩嘉怯弱無助的模樣就像已開裂的花瓶,仿佛隻要輕輕一碰她整個人就會碎成渣。她已到極限,根本無法再接受另一個重大打擊了。
於是,他把嘴邊的話吞了下去。頓了半晌,他雙手捏握著拳,開口對她說:“傅佩嘉,經過這一次教訓,要記住了,下次不要再這麼輕易地相信別人。不要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知道嗎?”
在淚流滿麵肝腸寸斷的傅佩嘉麵前,喬家軒已經無法再多待一秒了。他怕自己會控製不住,怕自己會忍不住答應她所有的請求。
傅佩嘉跌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在他身後無聲無息地哭泣。
這是一種比撕心裂肺的號啕大哭更叫人心碎的哭泣方式。
這一切的一切,喬家軒都知道。
他在門外停留了良久,可始終沒有轉過身。
兩人之間,從遇見的最初,便已注定最後的結局。從來沒有半點退路。
他轉身又有什麼用?
喬家軒一直以為自己會忘記傅佩嘉的。
這個世界,有一半是女人。何況他身邊一直有一個出色的陳雲西。他會忘記傅佩嘉的。一定可以。
他這樣自信。
可是,三個月後,喬家軒便發現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總是在不經意間,心口收縮著想起傅佩嘉,不分時間,不分地點。
甚至每每看到與她一樣的發型,相仿的身形,相像的眉眼,雷同的笑容,甚至肖似的聲音,他都會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住目光,直到確定那些人都不是她。
他瘋魔了似的,不受控地在每一個女子的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這幾年,他早已習慣了每天早上傅佩嘉送他出門,回家時她已經在等待的日子。而如今,他推開門,一屋子的空蕩冷清。
沒有她的房子,隻是有著四麵牆壁的房子而已。不是家。
喬家軒冷靜地一再告訴自己,是自己還未習慣而已。
時間久了就不會如此了。
但是,又過了兩個月,他還是一樣的症狀。他如中邪了一般,隻要一聽她的名字腦中便會一瞬間空白,然後就會整個上午、下午無法靜下心來工作。
那段時間,他甚至吩咐袁靖仁,別再在他麵前彙報傅佩嘉的任何事情了,隻說:“讓私家偵探保證她人身安全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刻意地遺忘,加上再無任何交集,有一陣子喬家軒覺得自己真的忘記了。他開始了與陳雲西在辦公室裏同進同出,甚至經常共進午餐的日子。
行事利落、殺伐決斷的陳雲西在法律界素來是一個鐵骨銀鉤的厲害角色。簡直可以說是另一個翻版的自己。喬家軒素來是欣賞的。
兩人的相處亦波瀾不驚。就如同高手相遇,一招一式,彼此都了若指掌,自然見招拆招,纏鬥起來亦如行雲流水,雲淡風輕。
本來,日子應該就這麼一日一日地過下去了。到了一定地步,他便會向陳雲西求婚,結婚,生子,事業上互相扶持,生活中互相照顧,一起攜手到老。
這是喬家軒對自己下半生的完美規劃。
某日,陳雲西因公出差,袁靖仁與下屬知道他愛吃川菜,便在某家創意川菜店安排了一次聚餐,想給他一個驚喜。
喬家軒才愕然地發現這一天竟是他的生日。
下屬們跟他說“生日快樂”四個字的時候,他腦中一下子閃過的卻是傅佩嘉的臉,兩人在一起後他過的第一個生日和她親自下廚做的一桌菜。
猶記得當時,他漫不經心地嚐了一口,隨意問她:“哪兒買的?”
“好吃嗎?”她的眸子黑黑亮亮,叫人想起天邊那些璀璨閃爍的星子。
“還不錯。”
得到他的肯定,傅佩嘉頓時笑得像一隻偷腥的貓。喬家軒自然瞧出了蹊蹺,似笑非笑地擱下手中筷子:“到底怎麼回事?快快從實招來。”
“我做的,這幾道菜都是我做的。”她仰著小小巧巧的下巴,斜著眼瞧他,一臉的傲嬌。
當時的他愕然之餘表現出來的那份動容,確實有幾分是真實的。他沒料到,從小養尊處優的傅佩嘉會為他這麼做。就像他從沒料到,像傅成雄這種惡人可以養出傅佩嘉這樣心地善良、恬靜溫柔的女兒。
可如今,傅佩嘉已經不在他身邊了。此後也不會再出現在他生命裏。
以後的以後,傅佩嘉會擁有沒有他喬家軒的人生。她會成為別人的妻,生下別人的子女。
他喬家軒對她而言,不過是午夜時分的一場噩夢而已。醒來後,再沒有一絲痕跡。
那一刻,麵對著下屬們一張張含笑祝福的熟悉麵孔,喬家軒的心髒卻像是突然被匕首刺了一刀般狠狠地縮成了一團。
喬家軒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真正失去了什麼。
他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第二天酒醒,喬家軒收拾幹淨自己,驅車來到了葉氏醫院。
聽說一個人隻有在自己喝醉的時候,才知道真正愛的人是誰。
如今,喬家軒終於知道何謂玩火自焚,自食惡果。
原來在這一場所謂的複仇遊戲中,他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傅佩嘉。
他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呢?!
與她在一起的日子,他每一天都在告誡自己:不可以!喬家軒,你可以愛上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但那個人,絕對不可以是傅佩嘉!
十個月之後,再看到曾經夜夜相擁的傅佩嘉,喬家軒隻覺恍若隔世。
她剪短了一頭溫婉長發,眉眼清減。
他坐在車子裏,癡了一般地看她走進醫院,又走出醫院。
她沉沉靜靜的,好似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臉上再無往日裏溫暖明媚的笑容了。
喬家軒很清楚地知道,從前的傅佩嘉是他親手扼殺的。她的笑容,也是他親手抹去的。
當天晚上,他再度讓私家偵探巨細無遺地彙報工作。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她每天在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事,見了什麼人。
他亦知道她的經濟狀況。可是,他一直狠著心腸冷眼旁觀,從不施以援手。
要他出錢救殺父仇人傅成雄,他委實辦不到。
他不知道要拿傅佩嘉怎麼辦,如同他不知拿自己怎麼辦一樣。
若不是譚在城,喬家軒覺得自己應該會一直藏在暗處,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默默地關注著她的一切。
他一直在強抑著自己不再走近她。
傅佩嘉對他來說是個火坑,自己再跳下去的結局是什麼,喬家軒再清楚不過了!
可是譚在城的出現,令他所有的克製努力都破了功。
譚在城對傅佩嘉的饒有興趣,譚在城對傅佩嘉的誌在必得,令喬家軒吃味不已的同時,也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他根本無法將傅佩嘉拱手讓給旁人。
她怎麼可以在不斷擾亂他的同時,自己卻輕輕巧巧地脫身與譚在城在一起呢!
喬家軒完全無法想象傅佩嘉把曾經給他的那些掏心掏肺的愛去給別人的畫麵。若是有一個人對傅佩嘉做著所有他曾做過的事情——單單一想,他便覺得整個人要發狂了。喬家軒根本接受不了。
不,絕對不行,她是他的!
傅佩嘉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他喬家軒的。
於是,從那時起,一切都開始失控了。
如果兩人在一起注定是種沉淪的話,那麼就沉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