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告訴過自己,那是個火坑,跳下去的結果是萬劫不複。喬家軒含笑閉眼,數秒或者更短的時間,他驟然睜開眸子,從容優雅地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傅先生,我輸了。恭喜你,這裏又是你的了。”
喬家軒這樣直言不諱,願賭服輸,無半分拖泥帶水。倒叫傅成雄有幾分佩服。他當年在這個年紀,也沒有如今喬家軒這樣拿得起放得下。
隻可惜……
傅佩嘉早已被這一連串的變故砸暈了,她眼睜睜地看著喬家軒緩緩走近,看著他視若無睹地走過她的麵前。
喬家軒肯定以為這所有的一切她都參與其中。傅佩嘉張口想喚住喬家軒,想告訴他這一切她全然不知曉。可是她發不出一個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冷漠地與自己擦肩而過。
下一秒,喬家軒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緩緩地轉過頭,毫無溫度地望著她的眼:“世事如棋。傅小姐,想不到今日被賣還在傻傻幫人數錢的,是我喬家軒。”
他的眼裏有一種冷靜得近乎悲哀的東西在緩緩流動。
“良願終成,如願以償。恭喜你們了,傅小姐,莫先生。”每一個字都冷如冰屑,撲麵而來。
他果然誤會她了。傅佩嘉雙唇的血色倏然褪去了。
不,她沒有!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要否決父親嗎?在已經贏下戰局的情況下,被她一票否決,弄得滿盤皆輸,父親受得了這個打擊嗎?
這一遲疑,傅佩嘉已失去了開口喚他的能力,她唯一能做的隻是眼睜睜地看著喬家軒大踏步離開。最後,會議室兩扇高大的門將他的背影完全掩蓋。
會議室另一側,是傅成雄意氣風發地在主席位置入座,環顧四周,躊躇滿誌。
傅佩嘉的大腦還混混沌沌地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她追出了會議室。
就這麼一耽擱,喬家軒已進入了電梯。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似也在等待著什麼。但傅佩嘉怔怔地望著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喬家軒終於抬起手按下了閉合鍵。因他的動作,指間閃過了幽幽一點光亮,倏然灼痛了傅佩嘉的眼。
喬家軒大約也看到了那點亮光,他猛地動手拔下了指上的戒指,趁著電梯門正閉合的那數秒空當,冷冷地擲了過來。
“叮”一聲輕響,那枚婚戒被扔在了傅佩嘉的腳邊。
電梯門緩緩地合上,冰涼無聲地將兩人阻隔。
喬家軒消失在了傅佩嘉的視線裏。
傅佩嘉怔怔站著,一動不動地看著鋥亮的電梯門裏映著的自己,裏頭的那人好像失去全世界般空洞茫然。
傅佩嘉一點點地蹲下身,撿起了那枚戒指。
這些天,他一直戴在手上,分秒不離。如今,他不要了。
傅佩嘉將它輕輕地攏在自己的掌心。她的動作那麼輕緩,那麼溫柔,仿佛在握著自己的整個世界。
“佩嘉,你蹲在這裏做什麼?”不知何時,莫孝賢來到了她身邊,攙扶著她起身。
“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計劃這一切的?”傅佩嘉的聲音低微得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軟綿綿的無一絲力氣。
莫孝賢未來得及回答,會議室裏頭已經散會了。人們三三兩兩地出來,不時地把目光落在傅佩嘉和莫孝賢身上。
傅成雄嗬嗬微笑:“佩嘉,傻站在這裏幹什麼?來,陪爸爸和薑先生去辦公室坐坐。”
薑老頭:“傅兄,既然事情已成,你有一攤子的事情正等著處理呢,我就不打擾你了。孝賢幫我預約了醫生,我下午還有幾個檢查要做。”
“好好好。薑老先生,那我就不挽留你了。過幾日,我去你府上致謝。”
“不用了。這件事情,是孝賢一手促成的。說到底,其實應該我謝謝你才是。”
“不敢當,不敢當。”
薑老頭這時才含笑地望向了傅佩嘉:“丫頭,我也要謝謝你,幫我把孫子找回來了。小蔡這個老頭總是在我耳邊嘀咕說,你是我的福星。這回啊,我總算是難得地讚同了一次他的看法。”
傅佩嘉再度呆若木雞。莫孝賢何時成了薑老頭的孫子?那個蔡伯口中對薑老頭一直冷冷淡淡不理不睬的孫子?
洛海城中素來以脾氣古怪著稱的薑老頭在傅佩嘉麵前卻是和顏悅色得緊:“丫頭,過兩天和孝賢一起來家裏吃飯。記住了啊!雖然新來的保姆做的菜不如你,但勉強還能入口。”
傅成雄恭恭敬敬地送薑老頭到了電梯處,殷勤周到地親自按了電梯鍵,之後又目送他們兩人離開。
傅成雄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傲視著洛海城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意氣風發地展開雙臂:“我傅成雄終於回來了!這裏還是我傅成雄的。”
傅佩嘉到了此時已經全然明白了:“爸爸,你一直在假裝失憶,你一直在暗中對付喬家軒。”
“不錯,從頭到尾我就沒有失憶過。雖然我在醫院昏迷,但我的腦子始終清醒。那段時間你鍾叔叔來看我的時候,經常跟我講一些喬家軒的情況。所以傅氏和喬家軒的所有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傅成雄到了此時再無半點隱瞞,將全盤計劃一一說了出來。
“現在我終於贏了。喬家軒原先手頭共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擁有絕對的多數。他得到傅氏後便把一半的股份轉給了一個叫宋貝貝的女人。上個月他又把名下的一半股份轉給了你。你的百分之十五,加上我暗中收購的百分之八,他們立山銀行手裏的百分之十二和黃民仁手裏的百分之十六,我們已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足以控製整個傅氏董事會了。”
“你哪兒來的錢收購百分之八的股票?”才一問出口,傅佩嘉便已明白了過來,她後退一步,“是莫孝賢。”
“不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來莫孝賢是薑立山唯一的孫子。薑立山當年不承認兒子的婚事,所以導致兒子年紀輕輕死在了外頭。他一直覺得虧欠了孫子,所以隻要莫孝賢開口,薑立山什麼都肯答應。”
“所以,這半年來,你一直在利用我……”父親一直知道她與喬家軒同居,知道她用什麼換來喬家軒的配合,知道她用什麼來換得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甚至這或許根本就是他的目的。他為了拿回傅氏,什麼都無所謂。
身邊所有的人都在聯手布局,而她從來隻是一枚什麼都不知的棋子而已。
從前,對喬家軒是這樣。如今,對父親傅成雄亦是如此。
“佩嘉,爸爸要謝謝你。能夠重新拿回傅氏,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莫孝賢,他是為了你幫我的。爸爸我心知肚明。”
傅佩嘉像從未認識過他一般地搖頭後退,慘然苦笑:“棋子是不用道謝的。”
“傻孩子,爸爸怎麼會把你當棋子呢?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兒,一直以來,爸爸疼你都還來不及。”
從前,她一直認為是這樣的。可是如今,傅佩嘉卻想發笑。
傅成雄抬腕瞧了瞧手表,道:“現在也正好到午餐時間了。爸爸讓鍾秘書在洛海會館訂了位置,咱們一起去慶祝一下。”
傅佩嘉疲累萬分:“不用了,我很累,我想休息一下。”
“那我讓鍾秘書送你。”
“送我去哪裏?喬家軒家裏?”傅佩嘉慘然一笑。
傅成雄竟似被反問住了一般,一時作聲不得。
整個世界在傅佩嘉麵前再度炸裂成塊。
與傅氏破產,喬家軒和她攤牌那日一樣,傅佩嘉這一日的記憶銜接斷裂出了很多段的空白。等她回神的時候,她竟一個人萬念俱灰地呆坐在馬路邊的長椅上。
天色已經漸黑,路燈已經一盞盞地亮了起來。馬路上,車來車往,如常喧嘩。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小宇宙裏,並沒有因為誰而暫時停止半秒。
可喬家軒在哪裏呢?
傅佩嘉突然很想很想找到喬家軒,她瘋了似的想見他。哪怕隻是遠遠地瞧上一眼。
她回到了兩人居住了近半年的湖邊屋子。
家裏黑黑的,一個人都沒有。傅佩嘉踉踉蹌蹌地上樓,推開了臥室門。臥室裏的窗半開著,夜風將薄如蟬翼的紗簾吹得層巒起伏。
但是,這裏並沒有喬家軒。
也不知怎的,空蕩蕩的臥室讓她忽然有一種“喬家軒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感覺。
有人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她,對她說:“傅佩嘉,把你的所有東西都帶走,離我大哥遠遠的。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了。
“請你放我大哥一條生路吧。”
宋貝貝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傅佩嘉很想笑,但是她根本無力扯動嘴角。明明一直以來不肯放過她的是喬家軒。
“你也很奇怪一直以來我為什麼那麼討厭你吧?今天,我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訴你——
“二十幾年前,在洛海有個中型的工廠叫曾氏企業,老板叫曾偉岩。他是我的父親。他有一個情同手足的兄弟叫作傅成雄。我父親並不喜歡經商,他生性浪漫,愛自由愛畫畫,要不是我爺爺鐵腕鎮壓,他早就背著畫具去歐洲流浪了。後來,我母親因為生我難產而亡,父親一下子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更加沉迷在繪畫的世界中。他十分信任你父親,把工廠所有業務都交給你父親打理。然而知人知麵不知心,數年後我父親發現自己名下的所有產業居然都轉到了他兄弟傅成雄的名下,且每一份文件都有他的親筆簽名……最後,他受不了事業和友情的雙重打擊,就跳樓自殺了……”
傅佩嘉完全驚住,她拚命地搖著頭:“不,不會的。我爸爸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呢?”
“有一天,一直喝得醉醺醺的爸爸突然收拾得幹幹淨淨,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給大哥,讓大哥帶著我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甚至還破天荒地抱起我親了好幾下,叫我小貝貝。大哥不疑有他,便抱著我開開心心地去吃了炸雞薯條,還去遊樂場玩了一圈。
“可當我們回家的時候,發現我們家的樓下圍了好多好多的人。大哥好不容易抱著我擠了上去,看到警察叔叔們抬著我父親上了車。大哥把我一放,撲了上去大叫爸爸。我一個人懵懵懂懂地站在一旁,不斷地聽著旁邊好多人對著我們指指點點,說這兩個孩子這麼小,好可憐之類的……
“我那個時候還小,還不懂事,每日每夜地吵鬧著要爸爸,哭鬧著不肯吃飯也不肯睡覺。有一天晚上,又疲又累的大哥忍無可忍,就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拍了幾下,我哇哇大哭起來,嘴裏還是叫:爸爸,大哥壞壞,大哥打我。大哥終於沒忍住,抱著我在父親的遺照前號啕大哭。
“此後,每次我不肯睡覺,大哥就哄我說:隻要我乖乖地聽話,乖乖地睡覺,醒來就會見到爸爸的。可是,後來我才知道,無論我再怎麼乖,再怎麼聽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我爸爸了。因為他已經死了!”宋貝貝第一次在傅佩嘉麵前淚流滿麵,哭得像個孩子。
“再後麵的故事,我不說你也知道了。我大哥為了複仇,故意接近你利用你……”
真相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呈現了出來。傅佩嘉如墜冰窖,顫抖不已地反應過來:宋貝貝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也如醍醐灌頂般,突然明白過往許多許多的不懂之處。
為何喬家軒就算是笑著,笑意也永遠無法到達眼底深處。
為何在蜜意情濃之時,喬家軒在她耳邊輕如呢喃地歎息說:“佩嘉,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為何喬家軒會給她忠告:“有空去學點東西。”
為何他會對她說:“要記住了,下次不要再這麼輕易地相信別人。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為何從前兩人相處時,喬家軒前一刻對她溫柔似水,下一刻卻可以戛然而止。
為何婚後喬家軒但凡有時間就帶她出去釣魚野餐旅遊度假,從來不願和她好好待在傅家別墅消磨時光。
為何喬家軒會如此厭惡她的父親傅成雄。
為何他說她把孩子生下來,他就給她一半的股份。因為他從來都不虧不欠,隻拿他該拿的。
“傅佩嘉,雖然我恨你,我討厭你,但我剛剛對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傅佩嘉,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如果無冤無仇的話,我大哥為什麼會這麼不擇手段地對付你父親,為什麼會這麼對你?
“傅佩嘉,從此以後,請你離我大哥遠遠的。隻要你離開,我大哥就會跟雲西姐結婚,以後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
在那一刻,傅佩嘉第一次真正懂得了宋貝貝。
從小失去父母,失去大哥,被一個陌生家庭領養的宋貝貝,養父為救她溺水而亡,她受盡養母的怨恨虐待,一直缺乏愛,沒有安全感。她一直都渴望著一個溫暖的家。而在她想要的溫暖的家裏,有她自己,有喬家軒,有陳雲西,有喬家軒和陳雲西的孩子。但永遠都不可能會有她傅佩嘉的位置。
“為什麼你一直不告訴我?”
“因為你懷了身孕,我大哥怕你受不了打擊……”
傅佩嘉跌撞著起身,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這棟她與喬家軒住了許久的房子。她連花木蘭都顧不得了,唯一記得的就是拿走了那個裝了小衣服和小兔子玩具的包包。
她沒有回頭,所以不知道,宋貝貝一直目送著她離開,眸子深處複雜萬千。
從小到大疼愛他的慈父,在喬家軒、宋貝貝眼裏是他們恨之入骨的殺父仇人。
而喬家軒會愛上殺父仇人的女兒嗎?
這個念頭浮起,傅佩嘉都想發笑。
傅佩嘉似貓一般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父親麵前,倒叫傅成雄嚇了一跳:“佩嘉,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自打不久前傅成雄身體好轉後,便說要搬回家。不得已之下,傅佩嘉借口家裏在裝修,還要一年半載才能完工,想把這件事情給推搪過去。一來二去,喬家軒便得知了,他也不言語,第二天卻給父親安排了樓氏君遠酒店的頂級套房,讓他暫住。
傅佩嘉擔心父親起疑,還再三關照鍾秘書幫忙圓謊。
嗬嗬。誰知到頭來,在這人哄人的遊戲裏,她才是那隻被耍得團團轉的老鼠。
“怎麼臉色這麼怪?不會是受涼了吧?”傅成雄伸手想去摸女兒的額頭,卻被傅佩嘉輕輕一避,手落在了半空之中。
“爸爸,曾偉岩是誰?他是怎麼死的?
“你是怎麼從曾偉岩手裏得到他們家的一切的?”
傅成雄仿佛被人驟然打了一個巴掌,臉上的笑意在一刹那凍結了,他陷入了良久沉默,最後隻硬邦邦地道:“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爸爸我就不用再複述一遍了。”
饒是心中早有定論,但聽到父親居然連一句否認都沒有,傅佩嘉還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喬家軒從你手中得到的傅氏就是當年你從他們家偷來的。”
“不錯。但是你知道他們的父親曾偉岩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他從來不關心工廠,我接手負責工廠的時候,廠裏已經連工人們的工資都發不出了。是我!是我傅成雄!每天二十小時地打拚,足足努力了兩年,才讓曾偉岩的工廠活過來。這些,本來就是我應得的。如果沒有我,曾家工廠早倒閉了——”
“做了就是做了。你不用再強詞奪理了。”傅佩嘉語氣低微地打斷他的話。她怯弱蒼白的模樣,似乎來一陣風就會被吹走。
所以喬家軒恨他們傅家,所以他處心積慮地要報複他們家,報複她。
所有事情都有因果。傅佩嘉從未料到她與喬家軒的一切都是因為父親傅成雄。是父親種的惡因,所以結出了後麵一係列的惡果。
父親親手作的惡,如今全然報應在她身上。
傅佩嘉不顧傅成雄的叫喚,出魂似的搖搖晃晃地轉身離去。
傅佩嘉再一次發現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無處可去。
她不可抑製地想起了喬家軒,想起他離開時那心碎漠然的眼神和冷峻緊繃的臉部線條,心頭一陣蝕骨的甜蜜與痛苦。
掌心灼痛,傅佩嘉愣愣地攤開手,這才發現她一直抓著喬家軒的那枚男式婚戒。
緩緩地,有一滴水狀之物“啪嗒”一聲墜落在了婚戒之上。
接著,又是“啪嗒”一聲——
不多時,瓢潑大雨從天空滿頭滿臉地兜了下來,傅佩嘉抱緊了懷裏的包包,早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了。
喬家軒他現在在哪裏?她要告訴他,這件事情她根本沒有參與其中。
有個地方倏然地躍入了傅佩嘉的腦中,她猛地伸手攔了一輛車。
打開藍色公寓的門,傅佩嘉深吸了口氣,方走了進去。
屋子裏空蕩蕩的,地上薄薄的一層灰。
喬家軒不在。
傅佩嘉似一隻被戳破了的皮球,所有的緊繃期待一下子全部落空了。
喬家軒到底在哪裏呢?在做什麼?
是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某個陌生的地方默默地舔舐傷口?就像過去三十年來他一直做的那樣。
沒人疼沒人愛。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他自己而已。
傅佩嘉突然有一種很心疼很心疼喬家軒的感覺。
而同一時間的樓氏君遠酒店另一個樓層的頂級套房中。
“喬先生,你並沒有輸。當日在贈予傅小姐股權的文件中,裏麵有一條前提:隻要我們出示文件,傅小姐手上的股份便會自動回轉到你手裏。少了傅小姐手上的百分之十五,傅成雄哪怕有立山集團和黃民仁的支持,也根本不足以控股整個集團。”
原來,當日袁靖仁得知喬家軒要將手頭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轉至傅佩嘉名下,他思忖良久,向喬家軒提出了異議:“喬先生,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吧。”埋頭文件中的喬家軒頭也未抬。
“喬先生,這次股權變動有點大。有個萬一的話,你手裏的股份加起來不夠控製……”袁靖仁把話停頓在了這裏。
喬家軒自然懂得他的意思。他沉默數秒,僅說了四個字:“我意已決。”
“請喬先生不要怪我多嘴。”
“袁助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把情況跟律師溝通好,到時候把文件給我簽字即可。”
與陳雲西負責整個曾氏的對公法律業務不同,羅律師是喬家軒的私人律師。這些年來,一直暗中處理喬家軒私人的各種法律問題,包括與傅佩嘉的離婚事宜等等。所以袁靖仁與羅律師也熟悉得很,他便把心底的顧慮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羅律師。
羅律師聽後,第二天打了電話給他:“靖仁,我倒是有個私人建議。你可以這樣跟喬先生溝通。”
“快說。”
“喬先生可以在這份股份贈予文件中附加一個條款,此百分之十五股權,若有在贈予後被用於任何針對或者不利於喬先生的地方,此贈予即作廢。股權當即返還喬家軒先生。”
袁靖仁聞言,頓時大為叫好:“就這樣辦。你起草文件,我拿去讓喬先生簽字。”
這個裏頭的詳情,傅成雄等人並不知曉。
然而,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凝望一片灰暗天地的喬家軒雙手插袋,一直緘默無聲。
良久之後,喬家軒才極輕地道:“不用了,我已經輸了,且一敗塗地。
“既然她想要,我就給她。”
袁靖仁一怔後,明白了過來。
Boss說的這個她,是指傅小姐。
安靜若古刹的室內驀地響起了手機鈴聲。傅佩嘉從迷迷瞪瞪的狀態中被驚醒了。
會不會是喬家軒打給她的?這樣的念頭湧起,傅佩嘉便急急忙忙地從沙發上起身,翻起包包,找出手機來。
可才拿起,鈴聲便戛然而止了。傅佩嘉正欲找出來電回撥的時候,那頭又打了過來。
屏幕上一閃一閃的,卻是鍾秘書的號碼。
父親奪回傅氏,想必要找從前的故交舊友耀武揚威一番,估計是想拉著她作陪。傅佩嘉頭疼欲裂,根本就不想接聽這通電話。她索性直接按掉了電話。
之後,鍾秘書打幾個她便不耐煩地按掉幾個。
她一點都不想看到父親,以及包括鍾秘書在內的任何人。
傅佩嘉再度把自己埋在了膝蓋裏,腦中滿滿的都是喬家軒。
不過片刻,又有電話打了過來,這一回卻是莫孝賢:“佩嘉,你現在在哪裏?我要接你去醫院。你聽清楚了,我不是跟你開玩笑。”
他的聲音肅穆沉重,一種不祥的感覺頓時湧上了傅佩嘉的心頭:“醫院?為什麼我要去醫院?”
“佩嘉。”莫孝賢喚了她的名字,頓了頓,方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們是無能為力的,比如生離死別。”
傅佩嘉忽然覺得一陣眩暈,她軟軟地扶著牆壁,脫口而出道:“喬家軒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
“佩嘉,不是喬家軒。”
聽到莫孝賢的這句話,傅佩嘉似一條在沙灘幹涸喘息的魚突然回到了海裏,瞬間活了過來。她深深地從肺部舒出了一口氣。然而,不過一秒,她突然察覺出了莫孝賢話裏的不對頭:“不是喬家軒……那是誰?
“莫孝賢,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的聲音有掩飾不了的顫抖。
“佩嘉,你聽我說——請你節哀。伯父……伯父在睡夢裏心髒病發作了……”
手機從傅佩嘉的掌心倏然滑落,重重地跌落在了地板上。
下一秒,傅佩嘉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公寓。
白晃晃的太陽刺得她眼睛生疼,那一刻,淚便唰唰地流了下來。
昨日神采飛揚的鍾秘書,短短一天便老了十數歲,他一見了傅佩嘉,便老淚縱橫:“小姐,傅先生走了。他昨晚還好好的,我把他送到酒店,然後才走的……”
原來今天上午,鍾秘書到了辦公室,卻一直未見傅成雄來上班。打了數通電話卻怎麼也聯係不到,便去了酒店喚他,誰知發現他在睡夢中已去世了。
怎麼可能會如此?從前,再困難再痛苦的時候,父親都能熬過來。如今他拿回了他想得到的一切,卻合眼長辭。
傅佩嘉渾渾噩噩的似一抹鬼魂,做什麼,怎麼做,都似被上了發條般機械化。
所有的一切,都是莫孝賢幫忙的。叫人覺得搞笑的是,當年那些避她如蛇蠍的人,居然都來參加父親的葬禮了,甚至如蜜蜂采蜜般不斷地到她身邊安慰她。
黃民仁自然是其一,他一如既往地“敦厚可親”“沉痛悲傷”:“佩嘉侄女,節哀順變。”
這些人與其說是來送父親的,還不如說是想來與她身旁的莫孝賢打好關係的。
如今是洛海立山銀行集團唯一的繼承人的莫孝賢,不,鍾秘書說,他為了能幫助父親傅成雄得到立山銀行的全力支持,答應了爺爺薑立山的一切條件,認祖歸宗,如今他已經正式改名為薑孝賢。
他甚至答應爺爺薑立山的一切條件,辭去了醫院的工作,進入了立山集團,從低層做起,積累經驗。
鍾秘書還說,傅先生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生榮死哀,葬禮極為隆重得體。結束後,大家紛紛向傅佩嘉告辭離去了。
不遠處的大樹下,從喬家軒的視線望去,隻見傅佩嘉摸著墓碑,淚如雨下。
穿了一身黑色寬鬆衣衫的她消瘦得如同一個紙片人,甚至連腹部都瞧不出什麼異樣。
莫孝賢一手撐傘,一手扶著她的肩頭,低頭說著話。而後,兩個人撐著一把傘相攜離開,最終消失在了灰暗陰瑟的雨天交接之處。
暴雨如瀑中,喬家軒緩步上前。他凝視著墓碑上傅成雄的照片,良久方道:“傅成雄,我恨你,但我也很想謝謝你。
“對你的恨和想要為父親報仇,奪回我應得的,是我三十歲之前人生最大的動力。如果沒有你,我想我也不會有今天。
“還有,謝謝你讓我認識了佩嘉。她是我這些年陰暗人生中最溫暖的一道光。
“事到如今,我們互不虧欠了。
“但我虧欠佩嘉的,我想我這輩子都補償不了了。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你卑鄙無恥,可事實上我並不比你好半分。我一樣地陰險狡詐卑鄙下作。
“像我這樣內心陰暗自私無恥的人,是配不上佩嘉的。
“不過,我想——莫孝賢一定會給她幸福的。
“你放心,我不會去打擾她的。
“我會站得遠遠的,遠遠地看著她幸福。”
這日半夜,傅佩嘉蒙矓地醒來,忽然憶起今天是十二日,醫院又要下催款單了。
傅佩嘉緊張地擰亮了台燈起身,把床頭櫃裏的錢拿出來,她一張一張地數了起來。但數秒後,她停住了——
她突然想起來了,父親已經去世了。
醫院再不會有催款單了。
傅佩嘉頓時悲從中來,捂著臉,“嗚嗚嗚”地痛哭了起來。
第二日,莫孝賢見了她,不由得歎氣道:“佩嘉,人死不能複生。伯父也不想你這樣子的。
“來,這是你最喜歡的皮蛋瘦肉粥。乖乖的,把這碗都喝了。”
傅佩嘉行屍走肉一般接過,卻一直端在手上,並不知道要去吃。
此時,手機響了起來。傅佩嘉擱下碗,起身去拿手機,但在見到顯示屏的那個刹那,她整個人倏然緊繃。
是袁靖仁,他的助理。
莫孝賢瞧出了她的異樣:“是誰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袁靖仁說:“傅小姐,我是小袁。不知你什麼時候來辦公室,有關公司的一些文件,喬先生讓我轉交給你。”
“好,我馬上過去。”一聽到喬家軒的名字,傅佩嘉轉身便欲往外走。
莫孝賢攔住了她,語氣不容商榷:“佩嘉,再怎麼樣,也必須吃了東西再去。不然我不讓你出這道門。”
傅佩嘉不得已,隻好胡亂地往嘴裏塞了幾勺粥:“我飽了。”
她火急火燎的,並沒有注意到莫孝賢眼中一閃而過的心碎光芒。
傅佩嘉推門而進,看到了辦公桌邊站著一個人。耀眼晨光中,那個人背對著她,瞧不清麵容。傅佩嘉心口發緊,不由得放緩了腳步。
此時,那人聽見了響聲,徐徐地轉過身來。
不是他!是他的助理袁靖仁。傅佩嘉仿佛被人驟然抽了一巴掌,臉上興衝衝的期待表情瞬間凝結住了。
“傅小姐,喬先生讓我轉交給你這些文件。”袁靖仁推了推辦公桌上的幾大摞文件。
“傅小姐,這裏是公司一些正在進行的項目,這些是還在策劃評估階段的資料——如果你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或者覺得文件有任何問題的話,都可以隨時找我。
“傅小姐,還有這些文件,需要你的簽字。”
袁靖仁口口聲聲都稱呼她為傅小姐。
從前他都是稱呼她“喬太太”的。
傅佩嘉第一次懷念那個她曾經厭惡無比的稱呼。
“他在哪裏?”一直到袁靖仁交代完所有公事,告辭離開前,傅佩嘉才開口問他。
袁靖仁停頓了片刻,道:“對不起,傅小姐,喬先生已經離開洛海了。他不和我聯係,我是聯係不到他的。我隻是個小助理而已。傅小姐,請你體諒。”
“我要見他。”
袁靖仁回答她的依舊隻有“對不起”這客客氣氣的三個字而已。
喬家軒如泡沫般地消失了。但他把最得力的助手袁靖仁留給了她。
最初一段時間,莫孝賢對袁靖仁是十分防備的。他不止一次地叮嚀說:“佩嘉,你別忘了,我們是如何拿回傅氏的。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傅佩嘉不期然地便會想起當年喬家軒的那一句話:“要記住了,下次不要再這麼輕易地相信別人。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還有兩人的最後一麵。他毫無溫度地對她說:“世事如棋。傅小姐,想不到今日被賣還在傻傻幫人數錢的,是我喬家軒。”
“良願終成,如願以償。恭喜你們了,傅小姐。”
無論隔多久,每每想起,傅佩嘉的胸口都會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鈍痛。
然而,時日一長,傅佩嘉便覺得袁靖仁確實是在盡心盡力地幫助她。
有好幾次,麵對著董事會黃品優等人的責難,傅佩嘉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都是袁靖仁私下裏告訴她解決方案。
這也令傅佩嘉知道,商場並不是這麼簡單的。
每個夜晚,傅佩嘉都會把孩子的小衣服和小兔子玩具擱在自己枕畔,陪伴著自己入眠。她亦會給自己熱一杯牛奶,撫著腹部,望著黑洞洞的遠方,徐徐飲盡。
當溫溫熱熱的牛奶沿著口腔滑過喉嚨,漫延至腸胃,她會覺得整個人安寧簡靜,仿佛他就在她身畔,正對她溫柔以待。
傅佩嘉用這種隻有自己知道的方式思念著離去的喬家軒。
這一日,立山銀行大樓。傅佩嘉與助理在等電梯的時候,不期然地遇到了從裏頭出來的陳雲西。
喬家軒離開後,陳雲西也隨之辭職了。傅佩嘉親自挽留過她,但陳雲西隻說:“傅小姐,你放心。以我的資曆,在這個圈子裏,找個工作還是手到擒來的。”
如今的她,在商業律師事務所工作,聽說因能力出眾能獨當一麵,深受上司和客戶器重。
這一次,傅佩嘉主動提出邀請:“好久不見,陳小姐。有沒有機會一起喝杯咖啡?”
“好啊。”陳雲西落落大方地應下。
兩人談了很多。談起了宋貝貝,談起了彼此的工作,但是完美地避開了喬家軒。
“貝貝現在自己弄了一間畫室,專門教小朋友畫油畫。她很有畫畫天賦,常常說是得他父親遺傳……”
傅佩嘉由衷地替貝貝感到高興。
“你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下個月六號。”
陳雲西看了看手表,微笑著飲下了最後一口咖啡,起身告辭:“傅小姐,祝你一切順利。下次我們有機會再見。”
然而,她隻走了一步,便停住了:“傅小姐,無論你相不相信,在家軒設的局裏,他確實成功了。可是,他作繭自縛,自己亦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他一直是愛你的。”
傅佩嘉淡淡苦笑:“陳小姐,我想是你誤會了。你跟他才是真正的一對。”
喬家軒隻不過是為了複仇,才與她逢場作戲的。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每個女生的第六感都那麼敏銳。他若是沒有真的愛上你,你怎麼可能感受到他的愛意呢?
“傅小姐,倘若家軒有半分愛我的話,以我陳雲西的個性,是絕對不會把他拱手相讓的。
“假如我說,我和喬之間,連接吻都未曾有過,傅小姐,你相信嗎?”
這幾句話若是從旁人嘴裏說來,傅佩嘉必定嗤之以鼻。但陳雲西這樣娓娓道來,傅佩嘉卻是相信並且驚訝不已的。
怎麼會呢?貝貝不是一直在說喬家軒與陳雲西已準備結婚嗎?且當時幾乎整個洛海城都有這種傳言。再說了,當日她還曾目睹他們的求婚,為他們彈奏——雖然當時並不成功,但按喬家軒的個性,倘若真的沒有半分心思,這種謠傳是絕對不會出來的。
“我和家軒之間的很多事情都隻是道聽途說的美麗誤會而已。
“我想傅小姐肯定一直不知,你當日彈奏鋼琴的那個咖啡店,便是喬私人投資的。”
怪不得丁瑛當時對自己各種照顧有加,連上班時間都一再遷就她。是她太糊塗了,沒瞧出半分端倪。
“比如孤兒院土地一事。本來那塊地計劃要與附近高價收購的土地合在一起,建一個大型遊樂園。但家軒在見了一個叫小榕的孩子後,自己在董事會出爾反爾地把這個計劃案給否決了,惹怒了董事會一幹成員,建業黃家也就趁機利用了這件事情策劃了後來的收購——那個小榕,聽說是你當年一直資助的孩子。
“而我也知道,當年你們離婚後,他怕你出意外,特地安排了一個人,每天保護你的安全,了解你的行蹤。
“還有很多的事情,傅小姐想要詳細了解的話,可以問問袁助理。當時很多的事情都是他經手的。”
傅佩嘉呆住了。這些事情她從來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愛無數次,愛無數個人。但也有的人,一輩子隻愛一次,隻把愛給一個人。
“他會回來的。如果真的這麼輕易離開的話,就不是愛了。更何況——”陳雲西頓了頓,“你們還有愛的結晶。
“還有,他把袁助理留在你身邊,除了在業務上幫你外,難道傅小姐從沒有想到過其他嗎?”
被陳雲西這麼一提點,傅佩嘉頓時靈光一閃,什麼都明白了:袁助理一直在幫他照顧、觀察、監視她。很有可能,每一天她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幾點上班,幾點下班,喬家軒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不是與陳雲西交談的緣故,傅佩嘉真的有一種感覺,覺得喬家軒在自己的身旁,從不曾遠離。
這日,她與莫孝賢從甜品店出來,莫孝賢前去開車,囑咐她在門口稍候片刻。
傅佩嘉忽然眼角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整個人倏然一震。此時一對情侶大笑著經過她身畔,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臂,手機便被他們從掌心帶落了下來,跌在了腳邊。
傅佩嘉渾然不覺,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但那抹影子已經消失無蹤了。
或許隻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錯覺而已。傅佩嘉苦笑。
她試圖蹲下來撿起手機。如今的她整個人似吹脹了的氣球,腫得都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腳背了。傅佩嘉小心翼翼地用手左右摸著。忽然,一條白皙的手臂伸了過來,撿起了手機,遞給了她。
傅佩嘉抬頭,看見了已經數月未見的宋貝貝。
宋貝貝皺著眉頭,瞧怪物似的瞧著她的肚子:“頂著這麼大一個球,還出來亂晃什麼。要是一個不小心,我大——侄子有什麼,我第一個找你算賬!”
還是如此毒舌,得理不饒人。傅佩嘉卻望著她緩緩笑了。
“笑什麼!我告訴你,好好照顧我侄子,不然,你可是知道我的手段的!哼哼!”
傅佩嘉的笑意更是加深了。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宋貝貝,不過是隻紙老虎而已。
好半晌後,傅佩嘉方輕輕地道:“你大哥有沒有跟你聯係過?”
宋貝貝搖了搖頭。
“如果他跟你聯係的話,請你告訴他,那件事情,我半點不知情。”
宋貝貝並不答應,隻說:“我有事要走了。”
她一跛一跛地離去,怪異地行走,自然吸引了很多關注目光。但宋貝貝抬頭挺胸,似絲毫不介意。
如果不是自己的父親,她本該被捧在手掌心長大,本該擁有旁人豔羨無比的人生。
傅佩嘉內疚地在心底道:對不起,貝貝。
她除了道歉,什麼都彌補不了。
不過片刻,莫孝賢的車子停在路邊,他推門下車,溫柔體貼地過來攙扶她。來來往往的行人,看到如此登對恩愛的小夫妻,無不被他們吸引,露出欣賞目光。
車子駛出片刻後,傅佩嘉福至心靈一般,突然道:“莫孝賢,掉頭,回剛才的店。”
“怎麼了,忘了拿什麼東西了嗎?”
“你快掉頭就是了。”
在自己方才的等候之處,傅佩嘉果然再度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此時,天空有大片的浮雲掠過,瀉下萬千光芒。
那個人麵對著他們車子離去的方向站著,似乎要這樣一直呆呆地站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傅佩嘉似企鵝般笨拙地推開了車門。對麵的那人如觸電一般,整個人驟然一震。
兩個人遙遙相望,中間是川流不息的車輛。
也不知過了多久,傅佩嘉終於邁開了腳步,走向了他。莫孝賢駭然驚呼:“佩嘉,你瘋了,這麼多的車子——”
傅佩嘉不答他,邁著笨重的腳步一步步地走向了車流。一瞬間,馬路上的喇叭聲成串成串地刺耳響起。
如果沒有陳雲西的那些話,傅佩嘉是猶豫的,或許她會沒有那個勇氣走近他。
但此刻,她走的每一步都無比篤定!
因為她知,喬家軒決計不會不管她的。
有輛車堪堪擦過傅佩嘉的身,下一秒,喬家軒白著一張臉惡狠狠地指著她,厲聲喝道:“不許再動!聽到沒有?”
這一局,她傅佩嘉賭贏了!
傅佩嘉乖乖地聽話,止住了腳步。
喬家軒終於在車流中穿梭了過來,站在她觸手可及之處。
兩兩相望。
這一刻,天地靜止,四下無聲,世界仿佛隻餘他們兩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