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洪德竟是忘記了,三弟攜美周遊列國之事,原是要洪德轉為告知母親,誰知行前與他多飲了幾盞醴酒,渾然忘記此事,讓母親擔憂了。”褒洪德在眾人不解目光的注視下,才緩緩收斂放肆的大笑。
衛姬夫人先是一愣,隨即將信將疑,附和地笑了笑,執起褒洪德的手捂在手心中,滿眼的探究和疑惑,輕聲催問道:“兒所言可是確鑿?此事為何不曾聽離與母談及?兒怎的與離竟能遇見?”
連續的追問,衛姬夫人的眼神也是愈加急切,褒洪德騰出被衛姬夫人握著的右手,端起案前飄著新煎茶湯氤氳香氣的茶盞,托至唇邊抿了一口,眉眼低垂,又似是回味般地嗅了一嗅,才徐徐吐出一語:“是在軍中遇見。”
輕描淡寫,不著痕跡。
衛姬夫人卻驀然變色,端放於膝蓋上的手猛然蜷縮,聲音略有發顫,“離沒有從軍令,如何能隨軍出征?他擅作主張行此大事,可是對你有……”
衛姬夫人突然收了聲,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有些失態,這些個徘徊在心底的不安竟在這個場合脫口而出,委實不合時宜。
褒洪德神色不動,端在鼻尖的茶盞微微晃了一下,心中思量,母親果然不知褒離私自離開褒國之事,對她自然又多了一分歉疚,略感歎息,母親長居宮中,對外事不聞不問,安心做一名得體端莊的君夫人,即便她作為母親深知褒離對褒洪德多有冒犯,但對兩個兒子心生芥蒂也是無能為力,她失寵多年,要不是憑著尊貴的身份,隻怕早已被虢姬夫人取而代之了,母親心中自有苦楚不能多言,自己又何必再讓她對褒離這個已經不再對自己構成威脅的三弟而傷懷落淚?
旋即臉上又浮現出那副眉眼彎笑令人如沐春風的表情,略帶歉疚地回道:“母親勿怪洪德自作主張,三弟今年業已十六,該是曆練的時候,洪德憑靠一軍主帥的私權,就允他跟隨大軍隨走一番,不為他建功立業,隻為讓他長長見識,之前未曾告知母親,隻怕母親擔憂,現如今,洪德與離均已安然,還請母親原諒,並非是三弟故意為難洪德。”
“果真如此?”衛姬夫人似是有所懷疑,怔怔地看著褒洪德,卻從這個兒子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破綻,默默收回了眼神,幽幽地小聲說了一句:“離確實長大了,母也摸不清他的性子,時常亢進時常憂鬱,他做下的許多事,母心裏清楚,隻是憑白委屈了你,母心中對你多有愧疚!”衛姬夫人眼中略閃了淚光,一派戚戚然。
褒洪德放下茶盞,一臉灑脫之態,“洪德與三弟一母同胞,血濃於水,相伴多年,兄弟之間哪有不曾磕絆的,三弟此次隨軍,倒是與洪德化解了諸多怨念,一路相隨與洪德相處融洽,母親有所不知,三弟是個性情男子,與疾醫帳中的一位小徒私定終身,兩情相悅,但礙於身份懸殊,三弟跪請洪德允他與那小徒離軍遠遊,相伴與江湖,洪德見他與那小徒是真心相待,怕回到國中被宗親置喙不合禮法,三弟又一心要娶那小徒為正妻,別無旁心媵妾,洪德想他主意已定,便私下做主,遂了三弟心意,在賈、隰兩國交界地,送他們二人遠行離去,也算為兄成就了三弟的一場好姻緣。”
聲音平淡無波,似是閑話家常,堂中跪著的棘兒卻聽得一身冷汗涔涔,褒洪德口中的疾醫小徒,莫不是自己?聽他如此說來,到不顯得鬱鬱,反而瀟灑自如,看似確實不與自己計較和褒離的糾葛,可這話中的意思,好像是默認了褒離對自己的心思。
棘兒偷偷抬頭看了一眼與衛姬夫人言笑晏晏的褒洪德,神色自若,不見一絲不悅,棘兒又緩緩放下心來,那麼,就讓他口中的那位疾醫小徒在編造的世界中,隨著形單影隻的褒離一同周遊列國吧。
衛姬夫人不禁詫異,吃驚問道:“褒離竟真有如此奇遇?”
褒洪德含笑點頭,“洪德豈敢欺瞞母親?”
衛姬夫人緊張的神情漸漸鬆弛下來,徐徐吐出一口氣,語氣倒也輕鬆徐緩,“母最怕你兄弟二人行在一處,褒離短你兩歲,你自是處處忍讓他,母看在眼裏,可他畢竟是母今生最後的指望,若是他執迷不悟動了什麼年頭,母也是束手無策,除了替他賠你一條老命,別無他法。”
“母親何出此言!”褒洪德的聲音微微拔高了一些,似有微微不滿,“洪德與三弟本就是手足情深,任誰也不能改變洪德與他的血脈關聯,三弟隻是年輕氣盛難免驕躁些,洪德作為長兄理應多多忍讓,現下洪德與三弟和好如初,母親應該歡喜才是。”
衛姬夫人聽出了兒子語氣中的變化,方覺自己的話似乎多餘,忙改口笑道:“母這些年在宮中無所事事,也是越發糊塗了,隻是不知褒離看上的小徒是國中誰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