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囿園(1 / 2)

秋深日涼,天已奄奄的冷了,一派零落凋頹之勢,一早打開屋門,便有寒澈的冷風貫入,一夜之間,院落中的青桐又凋落了許多枝葉,紛紛揚揚順著秋風,灑滿了一地的金黃繁華。

棘兒早早起來當值打掃,蛾所居住的這處庭院,在闊綽的公子府中顯得很不起眼,但在棘兒眼中,已是相當精致了。

堂屋外繞過廡廊,是一片寬闊的石地,一方方細致整齊的石磚鋪展開來,棘兒聽蛾說起,這是公子特意著人為蛾鋪就的,為的是讓蛾閑暇時間可以用心習舞,還會常有樂坊的樂師與伎師前來指導,棘兒不禁感慨,公子體貼入微,真是善討女子歡心,也怪不得那麼多世家貴女心甘情願哭天搶地入府做妾呢。

天色還早,棘兒手執長帚在青桐樹下仔細清掃著落葉。

一陣晨風而過,早已不似夏日的徐徐清涼,蕭索冷肅頓時激得人一陣瑟縮,棘兒仰頭,青桐葉打著旋漫天飛舞,引得人心情沒由來地跟著緩緩旋轉飄散。

入府已經半月,承蒙褒洪德關照,棘兒在蛾的庭院中隻做一些灑掃之事,得空便可跟隨蛾學習歌舞,褒洪德還專門指派府中的一位夫子教習棘兒識字,這份殊榮在女眷之中,實屬頭例。

日子悠閑自在,三日前,還經褒洪德特許,棘兒有幸回家探親,爹娘、芥兒都尚好,芥兒從軍歸來,已是長高不少,這個秋末也能幫爹爹編織草席了,娘親依舊臥床不起,褒洪德吩咐了府中的醫師,每隔五日便來為棘兒娘親診脈調理,雖說下地行走已無可能,但至少能讓餘生過得舒坦些。爹爹精神爽鑠,見一雙兒女完好歸來,甚是高興,將家中僅養的兩隻野雉宰了一隻燉上,一家人重逢,其樂融融,棘兒告訴爹爹日後要入公子府侍奉,爹爹替她歡喜之餘免不了要絮叨交代。

棘兒咧開嘴舒心地笑了笑,如此清閑安逸的日子,仿佛自己從來都沒有過過,一下子閑適下來,竟生出好些傷春悲秋的悵然來,望著漸漸頹敗的青桐樹,笑著搖了搖頭,果真是貧賤命,這麼好的日子,居然無所適從,整日悠然自在打發時光,到底很不習慣呢。

複又低頭執帚緩緩撥掃落葉,沙沙的響聲,在靜謐安和的早晨顯得格外突出。

不一會兒,一夜間凋落的桐葉聚攏堆成了小丘,黃燦燦的,像是田間的草垛一般豐碩。棘兒滿意地將長帚放回原處,獨自繞著青桐邁步繞行,心中有微微的困惘,雖說入府後待遇不錯,但自首日進府時與公子見過之後,這半月時間都不曾與他會麵,就連返家,亦是寺人屠全程安排,仿佛一下子被褒洪德遺忘似的,棘兒內心總有一股蠻橫的自尊,不願讓自己與其他姬妾一般時時討好奉承於他的左右,即便這滿府之中,屬棘兒的出身最為低微,但她就是不肯逐影隨波,她堅信自己與公子的情分不同於他人,縱使公子回府諸事繁忙,也總有眷顧自己的一天。

這半月,日子雖說清閑,但也遭遇了不少白眼,白日裏跟隨蛾出行,總能遇見趾高氣昂的女眷攔路奚落,雖然不指名道姓,但再蠢笨的人也能明白其中的含義,棘兒每每隻是默不作聲,不想因為這些瑣事引得公子煩憂,好在一旁的蛾也能幫襯自己,總不至於太過受氣。

隻是,都十餘天了,公子為何如此冷落自己呢?

棘兒抬頭仰望著,已經可以透過稀鬆的桐葉看見湛藍的天際,有些迷茫恍惚。

閑逸的日子好像不太適合棘兒,在府中度過了僅僅半月,就已然換了一副心性,這偌大的府宅,竟沒有一人可以與她嬉笑追逐,遇見的人除了公子府的女眷就是府院的仆役,高高的府院牆瓦仿佛禁錮了她的言語與內心,沒了往日周旋於敵人之間的小心翼翼,反而懶散無聊得令自己心慌了。

正在仰望藍天之際,棘兒眼前突然一黑,有人悄然靠近捂住了她的雙眼。

驚得棘兒猛地跳脫,甩開來人的束縛轉過身來。

驚喜與驚嚇交織,棘兒睜大眼睛脫口喚出:“公子——”心無旁羈,滿心滿眼隻容得下這一人的身影,僅僅半月不見,就如同相隔了兩世一般遙遠,棘兒將此生所有純真的心與年華,深深陷入到那雙狹長眉眼的漩渦之中,早已不能自拔。

褒洪德掛著淡雅如風的笑容,緊緊望著她,“半月未見,棘兒日漸俊俏無雙了。”

棘兒隻是怔怔地回望褒洪德,仿佛不敢相信公子竟會真的突如其來出現在自己眼前,究竟是自己生出的幻影,還是真的?緩緩上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褒洪德胸口的衣衫上輕輕戳了一下,手指被男子堅實的胸口生生擋住,棘兒這才露出了一抹天真率直的笑容,抬眼對上褒洪德溫柔的目光,“公子,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