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出到院裏。“小姐,剛才主夫大人遣人來喚您過去呢。”洗璧迎上前來。“知道了,來人呢?”“侯在奴的屋裏呢。奴去叫來。”雋點頭,洗璧去了。不一會兒從後邊兒出來個藍衣小子,見了雋便行了個禮,“奴叫燕兒,是主夫大人遣來請您的。”雋點了個頭,“有勞了。”便隨著燕兒向外去了,夕霧也跟在後頭。
沿路景色讓雋忍不住聯想起了《阿房宮賦》中的描寫,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這是一個閑散宗室能有的府邸?雋產生了懷疑。
進了嵐院,到了正房門口,燕兒轉過身示意雋在門外稍等,自己進去通傳一聲。轉眼,燕兒就又笑吟吟的出來了,請了雋進屋裏。
一進門轉過黃花梨的博古架,就見主夫倚坐在貴妃榻上。“雋見過父親。”說罷躬身作揖。“不需多禮,雋兒快過來,讓為父好好看看你。”主夫伸出手招呼著雋,滿眼殷切地盯著她。雋幾步上前,還沒等站穩就被父親拉坐在了身邊。“雋兒,讓為父好好看看你。”父親一手拉著雋的手一手撫著雋的臉,眼中淚光閃動。看了一番又一番,父親才收回了撫著雋臉的手。他捏著帕子拭了拭淚,輕輕歎了口氣。“這十幾年要不是還有你弟弟陪著為父,為父真不知到該怎麼過呀。”說罷又用帕子拭了拭淚。“父親,女兒這不是回來了麼。您不要再傷心了,哭壞了可就是女兒的罪過了。”雋捏捏了父親的手,另隻手輕輕搭上了父親的背,身子也向父親傾了過去。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雋發現自己原來跟父親長得更為相像,一樣狹長的眼,一樣粉潤的唇,隻是父親的臉龐更為瘦削。啊,對美人兒沒有免疫力呀~“丫頭你看什麼呢?”父親察覺了雋的注視,臉色羞赫的問她。“在看我的美人兒爹爹。”雋笑逐顏開的說。“哪裏美了,休要鬧我。”父親把頭偏了一邊去。“爹爹,允我叫您爹爹吧,爹爹本就很美嘛~”雋拉著父親的衣袖搖晃著,扭著身子撒著嬌。父親被搖得沒轍,於是道:“允了允了,不過在外麵可不興這麼叫。被老學究聽見了又要參你母親了。”雋滿意的收了手,她也知道在這裏對母親的正夫應叫父親,對其他夫侍則叫小爹爹,這爹爹算是夾在這兩者中間吧,可也不合禮數。雋隨即撚起榻邊小圓桌上盛的梅子喂給父親。“這孩子,你弟弟都沒你這麼能鬧。”話雖帶著嗔怪,可父親臉上卻一絲不快都沒有。“爹爹,女兒有個疑問,不知爹爹能否解答?”雋斟酌著開了口。父親示意她繼續說。“女兒觀府裏這亭台樓閣,雕梁畫棟的不似一般閑散宗室能置辦的。母親雖說家裏有幾處小產業,可也不像能支得起這許多花費的。故,女兒甚是疑惑。”父親聽罷拿了帕子掩口輕輕笑了起來。笑罷,轉向雋說道:“那是你母親大人不好意思說而已。嗬嗬,你母親她呀,是閑得很,可這閑散宗室就搭不上邊兒了。她呀,專為朝裏測窺天向,咱們清王府的王爺曆來都是這麼個職位。隻是夫人讓我們隨意,便都隻管她叫夫人。這府裏的產業在夫人她手上也越發的興旺了,這些你以後會清楚的。”父親慈愛的探手為雋理了理耳邊的碎發。雋聽得心中一陣感歎,看來自己福澤不淺呐。
父女倆一處又聊了許久,雋根據以前的記憶編了很多奇觀異景當作仙遊見聞說與父親聽。
陪著父親吃過午膳,雋向父親告了辭,出來的時候交代了夕霧打賞了嵐院的仆從們。待走至燕兒麵前,雋從袖中摸出個鈕絲銀鐲子遞到他手上,“萬望哥兒好生照顧父親。”“謝小姐打賞,奴一定謹記。”燕兒福了福身行了個禮。
出了嵐院,雋走著,忽然站住,扭頭對夕霧問:“父親住的叫嵐院,那我的院子可有名字?”“有的,小姐住的是竹院。”夕霧回答道。“那怎麼一根竹子也沒見到?”雋覺得奇怪。“竹院的‘竹’是指氣節,非實物。”夕霧解釋著。“沒有竹子,叫竹院,總是不妥,改日還是請人把竹子種上吧。”雋決定讓自己變成熊貓,轉身欲走。“竹的話,府裏就有,可以直接移到院裏。”聽了這話,雋又站住了。“在哪裏?我們去看看。”“不遠,婢子領您去。”夕霧引起了路,兩人往竹林去了。
兩人在石子路上三步一晃的走著,雋順便欣賞府內風景。行了有一會兒,就見前方一大片鬱鬱的竹林,雋心中頓覺清明,呼吸仿佛都順暢了許多。疾步向竹林走去。
林中,翠竹散著淡淡的竹香,讓人不由想隱居於此。雋心中大喜,好,就從這兒移些竹子到院子裏。
踏著鬆軟的泥土,兩人一路無話。
默想著從昨天到今天發生的種種,雋忽然想獨自在林子裏逛逛,便對夕霧說:“夕霧,你先回吧,我遲些再回院兒裏。”見夕霧麵露猶豫,雋拍了拍她的肩道:“放心,我認得回去的路。”
好容易將夕霧送走,雋伸了個懶腰,自己還真是有做古人的潛質。
走了會兒,她想歇歇腳,就挨著一從竹子坐下了。坐下後才注意到成竹附近還有一些竹筍在地上。雋的好奇心大動,湊近一個仔細探看,越看越想挖它出來,說動手就動手,賊溜溜地向四下看看,撩起袖子就推那筍子。筍子紋絲不動,雋又使勁兒晃那筍子的根部,好像土有些鬆動。雋停了下來,抬手從頭上拔下根簪子,這是她頭上最大的一根,拔下後就用它刨起土來。
費了好大勁兒終於把那筍子刨了出來。雋的心裏一陣竊喜,眼珠再四處瞟瞟,恩,沒人,她抱起筍子拿著簪子就繼續向林間走去。
雋漫無目的的在林中閑逛,聽著風吹動竹葉發出的“簌簌”聲,不覺有些犯困。於是便在竹林中尋找起能讓她躺下的空地兒。哎呀,真懷念學校裏的大草坪。沒事時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兒的或坐或躺,聊天嬉鬧,好不痛快。
尋著尋著,不覺到了林子盡頭,不遠處有一個院子。雋邁著輕飄飄的步子走向那處院子。到了院門口,發現院子門是虛掩著的,敲了敲門,沒人應,便輕輕推開了門,院裏沒人,雋想著會不會是處空院子呀?那感情好,正好讓自己睡會兒。
走進院裏,雋發現了個水缸,她打開封蓋,可惜裏麵隻剩最後沒底的一點水了。雋拿著舀瓢費力的伸長了胳膊才舀著半瓢水。就著這半瓢水,雋把手洗了洗,可裙子上的泥點兒就沒轍了。又費了把力舀了一點水,她把那根簪子洗幹淨了。濕的不能插回頭上,便在手裏拿著。雋站起身,想去找間屋子睡下。
這院子小,比自己的竹院小太多了,那廂房隻有兩間,而且還都不大,雋扶了下桌子弄了一手薄薄的灰。想來不久前還是有人打掃過的。雋決定去主屋看看。
推門進了主屋,轉過一個楠木木雕屏風,雋赫然發現主屋床上躺了一個人,簾子遮住了頭,看不清男女。雋帶著緊張的心情慢慢移了過去。走至近前她跳開簾子朝裏一看,是個公子,而且雋依稀記得他是那第六個男孩,也就是溪表哥。唉~隻知道他的日子會不好過,可何曾想到是如此的蕭瑟。
此刻溪是睡著的,長長的睫毛隨著平緩的呼吸微微顫動,優美的鼻梁和瘦緊的鼻翼下是一張軟薄的嘴唇,輪廓柔和的麵龐、細膩的肌膚沒有受這慘淡的環境的影響。他要是笑起來恐怕就是盡態極妍了吧。雋正自打量著溪,驀不防他醒了過來。“你……你是什麼人?小桃,小桃!”溪看見雋,驚得揪起被子將自己裹起縮進了床角。他一邊防備雋一邊側眼張望著門外。雋有些不知所措,強自鎮定了一下,道:“溪表哥,我是雋,昨天我們見過的。”溪還是很害怕,“表……表妹,你怎麼會來這兒……”無奈,雋便拉了張凳子坐下,把逛林子挖筍子找屋子的事全說了出來。溪聽罷,“吃吃”的笑了起來,“雋兒表妹,你還真是頑皮的緊,一點不像明年就該娶親了的人。”許是我的故事太有趣,這位表哥對雋親近許多。雋問他為什麼這兒沒有仆人,他說原來有,後來被他打發了,現在就隻剩下一直照顧他的小桃一個。雋正問道:“那個小桃呢?一直都沒看見他。”屋外就有一個人推門走了進來。那人看見雋驚了一跳,詢問的望向自家公子。“小桃,這是表小姐,王府的小王爺。”小桃放下手裏的一包東西趕忙見了禮,他提起桌上的茶壺想倒杯茶,可茶壺裏卻沒了水,小桃不由紅了臉。“奴……奴去燒水。”說罷,轉身就向屋外跑去。不一會兒就哭喪著臉回來了,“公子,缸裏沒水了……”雋恍然,對了,好像最後那點是被自己用掉了,想到此便尷尬的開口:“這個……最後那點是我用掉了。井在哪裏?我去取些水。”雋要起身,溪慌忙伸手攔住。雋衝他抿嘴一笑,避開了他的手,帶著小桃出去了。
“為什麼院裏這麼蕭條?”雋一邊隨著小桃向院外井口走去一邊探著口風,這些是溪避開沒提的。“我們家敗了以後,公子和夫人就受盡白眼,最後夫人在臨終前修書一封將公子托給了王府的主夫大人。自從進了王府,公子處處謹慎小心,那些個奴仆就知道攀高踩低,連公子的月份也克扣,公子還不讓我告訴主夫大人,真是……唉,現在公子病了,他不讓我稟告主夫大人替他請大夫,說不是什麼大病不能再麻煩王府了,就這麼一直吩咐我去藥庫抓點子藥熬給他吃。”小桃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傷心得抹起了淚。“唔,這個……這個讓我來想想辦法,你先不要跟你家公子說。”雋提起注滿了的水桶往回走。這世界倒也怪,居然小桃的力氣沒有雋大,這真讓雋吃驚。
回到屋裏,雋坐回凳子上,“小桃燒水去了,一會兒要把剛才拿回來的藥煎了。你病了,記得要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哦,對了,你們這兒有個小廚房,我把那個筍子給你留下了,正好我就不用抱回去了,嗬嗬。”雋幫溪把被子掖掖好,起了身,踱至門口。“多謝……”溪縮在被子裏輕輕地說。雋會心一笑,抬腳出了門。
過了許久,溪的屋裏傳來一聲輕呼,“公子,好漂亮的簪子,你看。”小桃一個健步將床邊矮櫃上的